清晨的楠溪江还蒙着一层薄雾，王文善已经骑着电动车沿江边开始了一天的巡护。初冬的寒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疼，鼻头被吹得通红，握着车把的双手不一会儿就冻得发麻，但他车轮滚动的节奏却丝毫未缓。他边骑车目光边扫过江面与滩涂，不时停下电瓶车拿出望远镜——他在找那些熟悉的“鸟类老朋友”，仔细监测、记录它们的一举一动。五年护鸟路走下来，没经过专业培训的他，练出了“听音识鸟”的本事，成了半个“鸟专家”。

　　缘起：从护林员到“鸟专家”的初心觉醒

　　2018年，王文善所在的沙头镇石柱村第一次迎来了中华秋沙鸭。当时王文善已经做了二十多年护林员，每天在沙头、枫林、岩头三镇楠溪江流域巡山护林、防范火灾。直到巡护时频繁碰到扛着相机的摄影爱好者，他好奇上前打听，才知道自家门口的江里，来了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中华秋沙鸭。“那时候我就是个门外汉，啥鸟都不认识，连秋沙鸭长啥样都不知道。”回忆起最初的模样，王文善笑着摆手。

　　真正的转变，始于一次护林员培训。专家和领导反复强调，护林不光要防火，国家一、二级保护动物也得用心守护，这让王文善心里多了份责任。后来巡护时，常能遇上高校专家来观测秋沙鸭，他就跟着学、跟着看，把每一点知识都记在心里。“每天脑子里都在过各种鸟的叫声，碰到不认识的，就站在原地仔细看，看它的体型、羽毛，听它的叫声，记在心里。”实在认不出的，就拍下照片发给专家请教，慢慢积累下来，这位曾经的“小白”，终于能凭声音、外形准确分辨数十多种鸟类。2021年永嘉县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成立，王文善第一时间参与进来，从此把更多心思扑在了鸟类保护和救助上。

　　今年11月中旬起，三只中华秋沙鸭陆续来到楠溪江过冬。中华秋沙鸭被誉为“水中大熊猫”，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守护它们，是王文善整个冬天里最重要的事。“最长的时候，要找四五个小时，才能看到它。”他的目光始终离不开江面，“找不到心里就担心，会失落。想着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不在老地方？非得把它找到，确认它安全了，才能安心离开。”

　　坚守：以热爱扛过质疑，用行动温暖人心

　　王文善本是地道的农民，除了护林员的活儿，家里还有果园要打理，日常忙得脚不沾地。可巡护鸟类的事，他从没落下过，“地里的活干完了，看时间还早，就赶紧往江边跑，每天都得去看看才踏实”。刚开始做护鸟工作时，没有任何报酬，纯靠一腔热爱义务付出，后来有了补贴，数额也少得可怜，根本不够维持生活，家里的开销大多还是靠果园补贴。

　　这条保护路，一开始满是质疑和不解：家人不理解，觉得他放着好好的农活不干，偏做没收益的事；邻里也有闲言碎语，说他傻，倒贴钱还忙活，甚至觉得他是在做得罪人的事，“那时候总有人笑我，说人都顾不过来，还管鸟，纯粹瞎忙活”。可王文善从没动摇过，心里就一个念头：“就是喜欢这些小动物，看着它们受伤可怜，就想帮一把，付出的时候心里是踏实的、开心的，再苦再累都值。”

　　这份纯粹的热爱，让他扛过了最难的日子，也换来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可。如今，家人从最初的反对变成了全力配合，附近几个村的干部也全力支持他的护鸟工作，村民们的生态保护意识也越来越强。以前，鸟啄了庄稼，有人会撒药毒杀，看到受伤的鸟也视而不见；现在，村民们碰到受伤的鸟，会主动打电话给他，小心翼翼送到救护点；看到游客靠近秋沙鸭栖息的地方，村民也会学着他的样子主动上前劝阻，怕惊扰了这些胆小的“客人”。“前几年没人懂这些，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些鸟是宝贝，知道护着它们，就是护着楠溪江的生态，有人主动帮忙，我心里特别暖。”王文善说，这份转变，比任何回报都让他感动。

　　为了给受伤的野生动物安个家，王文善主动把亲戚家的空地借了过来，帮助永嘉县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搭起了永嘉县野生动植物收容救护点。现在永嘉各地受伤的野生动物，大多都会送到这里来，最多的时候，救护点里养着七八个品种、二十多只鸟，既有翅膀受伤的成鸟，也有刚从蛋壳里孵出来、连毛都没长齐的幼雏。每一只鸟，他都悉心照料，喂食、换药、观察状态，直到它们能重新飞向蓝天。有一只从碧莲派出所接来的夜鹭，痊愈放飞后，时常飞回他家里，看到他也不躲闪，静静落在一旁，这份人与动物的默契，成了他坚守路上最珍贵的慰藉。“看着它们好好的，还能回来看看，就觉得所有付出都没白费，特别有成就感。”说起这些，王文善眼里满是欣喜。

　　守望：生态向好鸟归来，初心如磐护江安

　　这几年，王文善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楠溪江的生态越来越好，鸟儿也越来越多。以前，江边连小麻雀都少见，现在不一样了，10月中旬开始，小鸊鷉、鸬鹚陆续飞来，之后鸳鸯、绿头鸭也相继出现，来越冬的候鸟多达数百种，斑嘴鸭、苍鹭更是随处可见，连以前偶尔才见几只的松鸦，现在都能看到十几只成群飞过。今年11月18日，第一只中华秋沙鸭先到了楠溪江，王文善还担心过，是不是今年来的鸟变少了，一直揪着心。直到12月8日，两只秋沙鸭相继到来，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中华秋沙鸭对生存环境格外挑剔，是检验湿地质量的“活标志”，今年已经是它连续第十年在楠溪江越冬了。这些鸟儿从遥远的吉林长白山飞来，比去年早了近一周，虽数量不算最多，却足以说明楠溪江的生态越来越宜居。“秋沙鸭挑地方得很，能年年来楠溪江，就是认可咱们家乡的生态，看着山水越来越清，鸟儿越来越多，我打心底里自豪。” “尽量不要去打扰它。这是一种很胆小、警觉性很高的鸟。人一干扰，它就飞走，可能好几天都不敢回这个落脚点。”对于这位“国宝级客人”，他保护得格外小心。

　　清晨记录鸟类数据，午后照料救护点里受伤的鸟，傍晚接着山林防护，日子被填得满满当当，却格外充实温暖。他每天都会把看到的鸟类品种、数量认真记下来，一级一级上报给监测站，做楠溪江生态最基层的守护者和记录者。

　　谈及未来，他的心愿简单而朴实：“就希望咱们楠溪江的生态越来越好，每年能有更多的候鸟飞过来，所有动物都能在这里安安稳稳地栖息，我就很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