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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民俗》读后感
来源:永嘉网 发布时间:2014-09-04 20:54:35 作者: 字体:

  盛金标

  读高远的《永嘉民俗》,第一个感觉就是,礼崩乐坏以后,礼乐碎片撒落民间,终于有人在那里把这些碎片重新捡起来了。作者在《后记》里提到居住方式和城镇化导致民俗的消失和变异,其实给传统民俗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来自于“土改”和“人民公社”对农村生产力的彻底破坏,以及“破四旧”对旧习俗和旧习惯的批判。另外,滥用科学技术、工业污染、过度开垦、无节制地使用农药化肥、使用炸药毒药渔猎等等,破坏了自然生态和人文结构。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在这急剧转型中的社会,赖以存在的土壤和环境消失,旧民俗快速消失,而新民俗未具雏形。因此,读这本书的另一个感觉就是,我似乎在读民俗历史。这些礼乐的“碎片”是从“四化”对旧民风、民俗的“强拆”进程中被抢救、挖掘出来的,让我觉得作者是在作民俗考古。那些美丽的插图和细腻的文字所描绘的风俗画,似乎离当代的生活非常遥远,那些颜色鲜艳的龙灯和礼器,似乎沾满了尘埃,跟那些手脚沾满泥巴、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叼着香烟捣年糕的农民一样,有待清洗和装扮。

  祭祀曾经是“大事”,但是城镇化使得跟祭祀相关的一些旧俗快速消失。比如我小时候,“节次头”家家户户都祭祀家堂爷、财神爷、镬灶佛爷、太公爷和娘娘菩萨。宰杀、尝新也都有祭拜活动。

  自从搬到县城,这些都没有了。我个人觉得最神圣的节日,是本书提到的七月七日“乞巧节”,因为这个节日跟我直接相关。老家旧俗是这样的:一家长子出生,要祭拜“天亲娘”,就是拜“织女”作“亲娘”,每年祭拜直到长子成家。就是本书提到“拜亲爷”、“拜亲娘”的楠溪旧俗中拜女神为亲娘的一类。在学校里受到无神论教育后,就问母亲天上是否真的有我的“亲娘”。母亲说,不太知道,但是有一年祭拜,发生了一件事,让她觉得可能有的。每年的祭品里都会有豆腐,祭拜时间是夜里牵牛织女星出现的时候,在晚饭以后了。所以,母亲总是非常小心的先给“天亲娘”包一大块豆腐,然后剩下的包给自己做晚饭。但是那年她忘记这么做了,等烧晚饭的时候意识到,犹豫了很久,最后从那一大坨豆腐里切下一块先烧晚饭吃,切了另一块作祭品。那天晚上父母亲两人都肚子痛了一晚,我们几个小孩一点事没有。母亲说,“祭品不干净,‘天亲娘’责怪大人,不怪小孩。”

  我一直在外地读书,属于晚婚,弟弟比我结婚早,后来母亲也去了北京,北京回来后在永嘉县城居住,最后一次祭拜时告诉“天亲娘”,说以后不可能继续了。有关七月七日“乞巧节”,最普遍的说法是古代妇女祈求织女保佑她们心灵手巧,跟织女一样能纺纱织布。现在大机器纺织,妇女不再纺纱织布了,加上计划生育,也不太需要生养几个孩子了。于是农历七月七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中国的“情人节”,而不是“乞巧节”,更不是我所熟知的“天亲娘”节。

  这些给旧俗填充新含意的变化是隐蔽而快速地进行的,属于“都市民俗”一类的吧。都市民俗或者城镇民俗取代旧俗的过程的隐蔽性,也是本书在这方面虽有所涉猎,却不是很多的原因。本书对新民俗的记录,也只是局限于官方提倡的“新兴节日”、“集体婚礼”、“祭扫烈士墓”等少数似乎不再时兴的、还不能被称为风俗的风俗。

  二十多年前,我在白云中学教书,曾经想在清明节带领学生踏青,在端午节放假让学生去看龙舟,跟学校领导吵起来,最后自己带领学生冲出教室,很遗憾被阻拦在学校大门口。那些孩子们当然胆小,看到我不是校长和教务主任的对手,乖乖的回教室了。这两个节日成为国定假日后,有些学生想起了当时的事件,意识到我的做法超前,都说,“事实证明那时你的做法是对的。”

  阳历没能完全取代阴历,元旦、三八、五四、六一、七一、八一、十一、教师节等等一整套的新节日,最终也没能取代传统节日,据说还有人提倡教师节改为孔子诞辰。不过,岁时馈赠似乎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望亲眷”时送的“四样”、“六样”现在都改成“一样”人民币。我送给你一千,你给我“回盂”五百。

  母亲经常跟我们说,算命先生告诉她,她一辈子命中注定会“响三次榔锨”,她经常梦到挑了米筛、箩筐,牵着黄牛“过新屋”。在县城买房子后,说算命先生挺准的,买房子跟自己“起屋”也一样,算是“榔锨响”了,但是“过新屋”只能在梦中了。本书记载的永嘉民居和建房旧俗在房地产开发商的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和巨幅套房广告背后消失隐退。古建筑渐渐的只能在古村落旅游景点或寺庙、祠堂里看到。老家桃树湾“七间两横厢”木结构房子,三叔居住的“二间、三间”也已拆掉,建成四层的钢筋水泥套房。父亲一辈子省吃俭积累的杉树柱、杉树椽也已虫蛀、腐朽,砖瓦堆也散落所剩无几。直到父亲去世时,他的心愿还没有达成,我希望在老屋基上重建砖木结构的古式房子,但是没有人觉得可行,感觉非常无奈。记得有一次跟随姐夫在上塘看房子,有两间四层的房子卖得很便宜,原因是其中一间正对祠堂;而另一间的旁边是教堂。我也曾在一些刚完工的钢筋水泥房子前看到竹竿子上挂镜子、柏树枝等物辟邪图吉利。城镇居民的风水、禁忌、搬迁习俗,是本书较少涉猎,还是根本就没有?科学和技术的发展也造成许多旧俗消失。我小时候见过“作稻福”和“求雨”,村民们抬着陈十四娘娘,绕着田间敲锣打鼓。尤其是求雨,历史上曾经是官办的,估计会永远消失。

  公路、铁路完全改变了人们的旅行方式。矴步、凉亭、渡船基本上没有了,报道说,甚至连古渡遗址也只剩下上烘村的龙湖渡船屋最后一个了。以前出门,要选择吉日,一般选择三、六、九,可能无形中大家约定那几天出门,路途的各种服务也都跟上,所以“顺风”。

  也许保存得最完整的算是丧葬习俗了。有关火葬,本书作者提到,“人死后,通知殡仪馆,由殡仪馆按时派车接着到火葬场火化,接回骨灰,入坟圹,仪式基本与前同。”去年父亲去世,让我感到很绝望。我们千里迢迢将父亲遗体装进纸板棺材运到温州殡仪馆火葬。在殡仪馆看到有的把老人遗体躺在门板上,盖了棉被,从门板上转移到殡仪馆的推车上,你能看到死者的手脚和脸面,实在不忍。更让人吃惊的是殡仪馆的焚化炉还分等级的,有普通炉,有门框镀金的。因我们的准备工作不到位,在火葬场里等待了很久没有轮到焚化炉,兄弟姐妹因此差点吵起架来,那时我却不能做任何表态,只有耐心地等待着。

  从殡仪馆运回家里,重新入殓安葬。我当时的感觉是,我的愤怒被悲痛的眼泪冲刷得干干净净,人死、财空,并且意识到不走火化这一步似乎不可能,也不再计较多撒一点钱财、再多等几个小时。

  宗族是中国传统社会结构和民俗的保守力量。很多人以为儒家不是宗教,仅仅是四书五经等几部经典和孔子。其实儒教是一种宗教,这种宗教以宗族孝道为核心内容、丧葬和祭祖仪式为形式,完全融入社会生活,成为跟阳光和空气一样东西,是国人生存、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本书提到祭祖活动“曾一度停止”,插图中的祠堂也大都破破烂烂。近几年,我见到许多祠堂重修得金碧辉煌。宗谱作为宗族的历史,不仅记载本村的人事,更重要的是,记录本族的土地、山林归属,处理财产继承、赡养义务、平息纠纷等起了重大的作用。所以宗谱三十年一修,祭祀仪式非常隆重。

  难能可贵的是本书记载的祭祖程式非常详细,也是我想看而未能如愿的。宗族和房份也给基层民主选举带来阻力,村党委和村政府两级制,加上一村多宗或者一宗分房的宗派势力,有的时候让基层选举变得非常难看。

  文化和语言的关系密不可分。本书非常可贵的特点是对永嘉方言中民俗词汇、俗语、谚语的记录,非常详细、准确和生动。用永嘉话描写永嘉民俗,读来非常亲切。对永嘉方言的研究有非常重要的参考价值。(本文作者系鹤盛桃树湾人,旅英学者,语言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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