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风团成员 徐逸龙

　　李白追慕谢灵运的山水诗踪，心向往之而不能到此一游，留下“青嶂忆遥月”的感叹。谢灵运的《青嶂山》已经失传，只有一段记载相近的赤岩山的文字。今人利用清代的方志地图，去寻找谢灵运笔下的青嶂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据陶弘景在《答谢中书书》中说，楠溪山水优美，谢灵运之后，很久没有知音，直到他到永嘉居住，才接续谢公的审美情趣。因此，探索谢灵运曾经到过的青嶂山的具体方位，必须以陶弘景的游踪为考证中间环节。

　　从荆源到下嵊

　　永嘉文史界前辈盛则纯先生自言当时在碧莲、四川两区工作18年，走遍山山水水，辖区内没有《光绪永嘉县志》记载的青嶂山(峰山)的地貌。1998和1999年春，他和县志编辑周文玉两次走访未曾走过的山水——原永临区荆源乡境内的山水景观，依然没有找到青嶂山。2001年4月18日，笔者携带《永嘉县地名志》和清光绪《浙江全省舆图水陆道里记·永嘉县地图》到巽宅镇走访知情人，按图索骥，考察原下嵊乡麻庄村赤岩前寺旧址，并在麻庄小学找到寺院遗物——清光绪二年的“赤岩前寺日月”铁牌。谢灵运《游名山志》所载的赤岩山的方位确定，为寻找青嶂山、乌石山打下基础。《浙江全省舆图水陆道里记·永嘉县地图》中的济岭顶、青嶂山、乌石山三点成一线，青嶂山居中。

　　2001年4月20日，“寻找红军足迹”采访组前往巽宅镇外宕村时，特意去了峰山(位于青田境内)。上午10时30分，从巽宅镇出发，云雾弥漫，车速很慢，11时50分才到达山顶，。12时25分，才到达峰山林场。峰山村距外宕村16公里。而巽宅镇政府到外宕村，需途径青田县，其中永嘉境内27.5公里，青田境内16公里。1999年农历十二月二十，峰山林场凹田角到外宕村的公路通车。一路上，村庄稀少。我们所要寻找的名山就迷失在这片辽阔的县际山场之中。

　　我请当地村干部胡贤都认读随身所带的地图，初步推断青嶂山位于外宕村涨水庙下的金鸡岩山。清代的地图标明，乌石山位于青嶂山之西3公里处，初步推断为上铁坑西南的正盖尖，海拔1050米，邻近青田县交界处，有乌石岭通往下嵊钼矿开采区，矿石含石墨成分较高而呈乌黑色。青嶂山之东偏南2公里处是下嵊乡南端的济岭顶，海拔861米。济岭顶南行1.5公里，即是荆源乡周山村。但是，外宕村境内的山场找不到县志所载的青嶂山大湖。

　　随着陶弘景相关著作陆续出版，其在永嘉的踪迹渐渐清晰。清黄汉《瓯乘补》卷一，“若木榴屿、永宁山、绿嶂山、白泉、乌石均为弘景流寓之区。”根据文献记载，陶弘景是从永康县南部的仙都古道(后属缙云县)进入永宁县(今永嘉县)楠溪小源古道，到了赤岩山附近，从下嵊越过济岭，进入荆溪古道，渡江，在瞿溪石室住宿，再到永嘉郡城。陶弘景时代，青嶂山就位于永嘉郡永宁县和东阳郡永康县交接地带。

　　从外宕到峰山再到插旗脑

　　等待12年，解谜的时机姗姗而来。2013年12月31日，我们根据陶弘景描写青嶂山的居住环境，决定前往下嵊铁坑流域探访矿产资源和稻田分布情况。从下铁坑自然村移住下嵊二村的赖林弟为我们做向导，带我们到他的旧村遗址参观。我们从下二村溯源而上，只见溪涧中，浅滩小潭绵绵不绝，宛如一串珍珠，掩映在山林之中。看到一处稍大的下铁坑水口，大家忙问这是什么风景点？赖林弟说，这是下铁坑村的水口，但我们还是看不到村庄的建筑物，颇有深山藏古寺的意味。村庄旧址到了，民宅地基已经复垦还林，只保留一座赖氏享堂，虽然建造历史不到百年，但木头梁架的工艺并不含糊，四周是石头墙封顶，朴素自然，尽显天然野趣。几张白纸黑字套在长香上，插在青瓷香炉里，权作先辈的牌位。接着，赖林弟带我们穿过一片林地，依稀可见树下的田埂，我便问下铁坑原来有水田否？赖林弟说有几十亩。到了龙潭瀑布歇息时，我得知上铁坑也有人居住过，还有水田。于是，我深信陶弘景所居住的青嶂山必定在铁坑流域。

　　登到海拔450米的地方，因事先未准备干粮，只好半途返回，沿途参观1958年挖掘采洗铁矿砂形成的地沟，还有1996年前后开采钼矿遗留下的矿洞。下午，我们在山霞村支书胡长青的陪同下，踏访下嵊漈下坑金矿开采点，就是《永嘉县水陆道里记地图》标作柴山的地方。

　　离开金矿洞口，我请胡长青阅读清代的永嘉地图，认定青嶂山的具体方位。胡长青说，青嶂山在青田县黄垟乡峰山村境内。附近的金坑口、石洞鸟，都在青田县境内。石洞鸟，改作石平川，是黄垟乡政府驻地。峰山村现有陈氏、徐氏居住。我如同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此前，在永嘉县的地图上寻觅早已划入青田县境的村庄和山峰，无疑是缘木求鱼。现在，反复比对清代永嘉县地图、1971年版永嘉县地形图(1:10万)和2012年版《永嘉县行政区划图》(1:10万)发现，青田县黄垟乡境内的峰山、金坑村和插旗脑的相对方位和距离，正是清代乌石山、金坑山、青嶂山的相对方位和距离。青嶂山就是永嘉上铁坑村正西方向、青田县交界处的插旗脑，海拔1081米，上铁坑水流发源于此。正盖尖海拔1050米，位于金坑村和外宕村之间，三者基本上处于东西一线。插旗脑位于金坑村东北、正盖尖西北，现在是下二村所属的山场。乌石山位于青田县峰山村西南，海拔992米。

　　乌石山和县际区划

　　清代永嘉县西部以石洞鸟岭为界，现在向东推进以插旗脑(青嶂山)、正盖尖、脑公山(1025米)为界。许多历史地名在行政区划调整中被湮没，使先贤踪迹逐渐模糊。有幸的是，下嵊的村民还记得石洞鸟、金坑和金坑山等地名，这是认定青嶂山和乌石山的坐落位置的重要参照地名。原来，乌石山风景优美，矿产资源丰富，南朝的著名道士陶弘景便慕名而来居此炼丹养生。

　　2003年版《永嘉县志》载，1948年8月，石染、西岙、温溪三乡划给青田县管理。1961年，青田县西岙、石染、上横三个公社划归永嘉县管辖，上横并入石染。1990年版《青田县志》载，1948年8月1日，永嘉县的温溪、贵岙、黄坦、霞嵊(下嵊)4个乡和林福、界坑2乡的一部分划归青田县。1983年版《青田县地名志》记载更加详细准确，1948年1月，永嘉县孙坑乡与温溪同时划归青田县管辖。

　　青田县黄垟乡峰山村乌石山是富矿区。《青田县地名志》记载，万山区黄垟公社，清时为十一都，民国时属富川乡。1949年5月解放后，建政称黄垟乡。1956年，峰山乡并入，同时把上西坑和桥公两村划给万山乡；将峰山乡的屋基村划给永嘉县的上横乡，又将上横乡的底项、金龙、朱岩、五台山、尖背等五村划入，仍称黄垟乡。境内有国营峰山茶场和峰山林场各一处。又有青田县钼矿一处，专事开采石平川钼矿。此矿在1917年开始开采，部分经县化工厂加工制成钼酸铵、钼酸钠等产品多种，销售于国内外。现在，黄垟乡政府的宣传口号是“中国钼都”。

　　石平川，是黄垟公社和石平川大队的所在地，地处峰山岭和黄垟脚岭，三面环山，形似“川”字状，村口有较平坦的巨石而得名。别名石洞鸟。峰山，位于公社驻地北面2.75公里，与永嘉县交界，四周群峰罗列，在海拔820米的高山坪上，遍布许多形似馒头的大土墩。当地流传“峰山九十九个墩，先出状元后出官。”因山峰之多，得名峰山。金坑，位于公社驻地东北2.25公里，坐落在山脚坑边，始居金姓而得名。金坑山，位于村西北，海拔798米。

　　峰山村主要姓氏为徐、陈，徐氏先祖从碧莲迁入，陈氏从应坑迁入。原《贵州日报》总编、贵州省委宣传部副部长陈健吾(岩科)、原永嘉县县长陈继可都是峰山人。民国时期，红十三军和峰山也有密切的关系。《青田县志》记载，1929年11月19日，雷高升、李振声在永嘉西内区组织红军游击队，在温溪、吴坑、潘山、塘坑和青田黄垟、峰山等地活动。1930年10月9日，雷高升率部在青田峰山会同张学东补充营，共1000余人，部署第二次攻打平阳。从1995年4月，盛则纯先生到南京句容茅山考察地貌，确定陶弘景《答谢中书书》的创作地点在永嘉，至今历时20年，终于确定青嶂山的坐落位置。但是青嶂山、乌石山的真面目尚未显露，留待来日考察。狭义的青嶂山应是插旗脑，广义的青嶂山应指插旗脑到韩埠的山脉，就是楠溪小源和荆溪的分水岭。至于青嶂山上的大湖，有可能是瓯渠和茗岙交界地带的平坑水库。还有外宕村口的五岳庙，和宋道士柯可崇建造的列真观有关系否？方志所谓青嶂山大湖浩渺无际，是否为道士的夸张描写？盛则纯先生认为，所谓的大湖遗址应该位于大若岩篁潭到李茅再到桐州垟的冲积平原。许多谜底需要进一步寻访考证，才能解开。

　　香樟蔽日在巽宅麻庄村，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亭亭如盖，遮天蔽日。它的树干中空，可容一个成人大小，并散出阵阵香气。记者 林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