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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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第十五章
来源: 发布时间:2010-02-22 11:21:19 作者: 字体:
 皇家俱乐部工地在金山,是海滨大平原唯一一个小山丘,扼守在春水江入海处,雄踞在未名市西郊,凡是乘坐海上轮船到未名市,或从西边铁路过来,首先映在旅客眼帘的就是这个突兀小山丘。可以这样说,它是这座新兴海滨城市的一个标志。四年前省委李书记来视察,登上金山之巅遥望未名市及其广袤的海滨平原、东边蔚蓝浩瀚海洋,诗兴大作,曾写下了一阕《沁园春·登金山》。词曰:

  浩渺烟波,瀚海横流,旭日远迎。看茫茫海浒,新城崛起,如图城廓,鬼泣神惊。林立高楼,繁衢交错,猎猎红旗金鼓鸣。春潮涌,正乘风破浪,故国鹏程。

  全凭舵手英明,度势审时方向辨清。发一声号令,国门开放,外资引进,震动寰瀛。举国欢腾,东南沿海,更是神奇出此城。期来日,再登楼眺望,四海升平。

  陪伴他视察的施福民市长听了,感激涕零,突然来了灵感,当着李书记的面承诺:为了纪念省委领导巡视,他提出在这里准备建造一幢观海楼,以供游人或外宾观光游赏。他的话一落地,立即得到在场的陪同人员一致鼓掌赞同。“好主意!好主意!”李书记听了欣然点头,当众表扬施福民有开拓精神。两年后,这位省委领导成为中央委员、建设部主要领导。施福民准备在这里树了一块大石碑,他亲赴北京,请李书记书写“观海处”三个遒劲的颜体大字,署上他的大名,还在碑的背面勒石镌刻上这首《沁园春·登金山》的词。他为兑现自己在李书记面前的诺言,立即策划建造观海楼,可遭到常委们和其他许多人反对。有人说孔子登泰山也只留下“观鲁处”三个字,尽管李省长高升了,但怎能同历史上孔圣人相提并论呢?施福民也意识到这么搞未免太露骨,日后会有人说他坏话的。正在踌躇时,他的贴身秘书董怀高私下向他献了个好主意:何不在这个山顶搞个大建筑?譬如海员俱乐部之类。他说,未名市崛起在东南海滨,已引起海内外客商们注目,欲想引来更多外商投资,目前投资环境不行,老外到这里来吃不好、睡不好,又无什么地方可玩呀。因此,改善投资环境是当务之急,这个项目无论如何要上,越早越好啊。他讲到这里看了施市长满意的脸色,他转而又说,树碑或造楼的事,只是向李书记一个人献花。如果俱乐部搞起来了,才是您自己的事,将来到这里投资的人多了,经济得到进一步发展,譬如说发展成中等城市甚至大城市,到那时,水涨船高,施市长,那时您的政治地位还是这般光景嘛。“哈哈哈。”施市长听了这番话裂开嘴巴大笑起来,拍拍这位年轻秘书肩膀说:“行,行,注意好,注意好!”他立即召开常委会,当作自已的主张提出来,经过常委们反复讨论,事后专家们论证,最后决定提出立项,要在金山建造皇家俱乐部:集国际海员俱乐部、市电视台、金山园林管理处为一体。这是一项需要耗资四五亿元,历时五年的宏大工程啊。如若建成,将会大大改善未名市的投资环境、市容市貌,极有可能使未名市提升为省直辖市。

  初秋,海滨的天气凉飕飕的,可娟娟爬上这条五百多级的林荫山岭,已气喘吁吁,脸色绯红,衣衫已湿粘粘的了。她继续沿着这条阔大晶亮的水泥路,往上绕了一个大圈子,就是建筑工地了。

  她站在山坪,掉过头望着来路,满山漫坡一片葱绿。盘山公路在林间蜿蜓,载着钢筋水泥木料的大卡车,一辆接一辆在林间好象捉迷藏似的相互追逐,时隐时现,兜着圈子,气势汹汹,跃上山坪陆陆续续停下。背后呢,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男女工人们散落满山坡,挑土的、扎钢筋的、刨木料的、砌墙的等等,各自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

  雷民哥在哪里呢?她望着旁边一块“闲人禁止入内”的木牌发呆。幸好过来一个戴黄手套的老头问她:“找谁?”她说是来寻找一个江西婺源来的,他叫雷振民。那老头摇摇头,说自己刚来的,并指着,要她找到指挥部查问。她十分有礼貌地说声“谢谢!”,下了土坡,向一幢“一”字型新砌的红砖平房走去。这时,门口出来个矮胖子,腆着个大肚子,一身笔挺的西服,灰色的学士帽子,打扮很儒雅很有脚地,只是布满的网状皱纹那白皙的脸,和蹙成个“八”字形眉毛下那对忧郁的小眼睛,给人留下一种不得志的感觉。紧跟在他身后是个当差的,提着黑亮的公文包,两人迎面向她走来,把娟娟挡在路上。那胖子从头到脚把娟娟看个够,然后,笑着问她找谁?娟娟腼腆地低下头说找一个打工的,名叫雷振民。后面那个年轻的随从,立即上来说认识认识,他是木部的小包头。那胖子贪婪地盯住她绯红的脸蛋望,问她是雷振民的爱人?娟娟急忙摇摇头说他是她的同乡。那胖子向随从挥挥手,示意他去叫,自已却胶住娟娟不让走,问她是哪里人,如今住在哪里,是否想到这里打工的?娟娟见此人对她有非分的念头,躲开他那双灼人的小眼睛,只是低头搪塞应答。一会儿,雷振民赶来了,一眼看到娟娟正同那个胖子在说话,老远就喊她。他过来撩起白褂子下摆擦了脸上一把汗,向她介绍:“他是包经理,这工地是他承包的。”

  娟娟才敢抬起头望:“噢,是嘛。”

  那随从随即献媚:“在未名市,谁个不识咱们包经理?也是有名的大老板!”

  包经理谦虚起来:“哪里!哪里!高山放鞭炮,空响。还不是替人家做牛马。”

  说罢,八字眉毛蹙起来,变成了二撇。他摇着头,随后又对随从说:“走吧,让他们说话,让他们说话。”

  包经理让雷振民和娟娟过去,他走到一辆停在前边的轿车,又回头望了一眼娟娟,然后同随从钻进车厢,引擎响了起来,小车一溜烟似地下山而去。

  雷振民站在那里望着下山的小车,会过神来,暗骂了一句:“包剥皮!”

  娟娟惊讶地望着雷振民的脸色。

  可雷振民转而又笑着摇摇头说没啥。他觉得工地承包这些事没有必要对她说,以免引起她不必要思想过虑。他只是关切地问:“工作找到了?”

  娟娟点点头,好象心里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似的。

  两人翻上了坡,绕过一片竹林,就是工地北面一幢安全网和脚手架未御的十八层高楼,转向大门进去左边的一个小间,就是雷振民的临时住处。摆在房门口脏兮兮的木桌上放着碗筷杓瓢,桌边放着个生木料炭火的炉子。房间的地面上铺着稻草垫的三张草席,棉被卷成一团堆放着,这就是雷哥过的生活。“工地劳动太艰苦了,女的住在这里生活更不方便。桂荣去年只呆几天就下山。”雷振民说:“要不,我早叫你来。”娟娟欲回话,忽地从外面窜进一个赤条条、刚在屋外方便过手手还提着短裤的小伙子进来。他见雷振民同一个陌生女人在说话,吐吐口舌,慌忙退到大门口,娟娟的脸煞地通红了。雷振民眼疾,探头忙唤:“是阿林,进来,你瞧她是谁?”那个阿林不好意思进来,他慢慢进来仔细望,突然“啊”了一声,“娟娟,是你!”阿林那张汗流涔涔脸笑成一朵花。

  汽笛鸣了,停工休息了。

  从外陆陆续续进来许多人,大家各自走进自己寝室,有的拿起磁碗筷子敲着又从各自房间出来。有的听到雷振民房间里有个女人的声音,站在他的门边,探头探脑望了望,作个鬼脸。其中两个人知道娟娟的情况,估计她到这里不是为了打工,而是寻找自已的老公沈鸿远,便在外面低嘀咕起来。娟娟同他们个个面熟,知道他们都是婺源人,她走到房门口主动同大家打招呼。阿林洗了脸套上件白褂子,赶紧拿起个脸盘和几个大碗,给他俩打菜盛饭。

  七八个男子汉敞襟露肚袒臂,同雷振民席地围坐在一起,不知哪几个掏腰包破费,打来了一个大塑料壶老黄酒,还买来了二三条海鱼、猪蹄和其他几样晕菜,摆成个梅花瓣。喝酒下菜,谈天说地。

  娟娟显得很拘谨,不敢同这班汉子坐在一起,却由一个小妹子陪着坐在一张小桌前,她边吃饭边听他们高谈阔论。

  酒过三巡,大家情绪高涨,溅着唾沫星子谈论。

  “干!”一个长着络丝胡子壮汉,高高举起一个大杯酒。

  “干!”大家起来响应,不约而同端起杯子,咕噜噜一饮而尽来个底朝天。

  “妈的,今天算开荤了,大伙要一醉方休。”那壮汉夹了一口菜,开了句粗口。

  由于情绪触发,七言八语开始骂娘了:有的埋怨自已命苦,千里迢迢到这里干苦力。也有的骂那个王监工不是人,一天干了十几个钟头活儿,累得喘不过一口气,还不让你休息。人家当老板包头,一年从没到工地露一面,鞋子未沾一点泥,常年闲在家,每年却能捞到几十万、几百万,屁!这不叫剥削叫什么?!咱们可累死累活为建设这个城市卖命,若在街上行走也遭到岐视,被当地人叫做“苍蝇佬儿!”他妈的,真是操他十八代祖宗!这样公平么?大家听了缄默不语,只是垂头丧气。半天,一个低声反驳说,叹什么气,又不是人家强迫拉你来,人家剥削你,你也愿意受剥削嘛!又一个凑上一句,吃不了苦还是快回家搂老婆好……

  大家哄然大笑。

  个个转过头望着娟娟的脸,并向她投去一束束好感亲切的目光。娟娟对他们也报之微笑。一会儿,她的脸儿阴下来,似乎心情触动了,这时她又想起自已那个该死的负心人,真叫她怎么不伤心呀。

  雷振民瞧瞧大家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便站起来好象作报告似地说:

  “乡亲们!酒只管喝,但千万不要泄气罗。咱们不用怨天不要怨地,也不要埋怨自已什么命苦。咱们贫困,受累受苦的原因,是由于国家经济发展不平衡而造成的。咱们国家一部分人贫穷,一部分地区落后,是客观事实呀。但要打破这局面,还是先使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继续富起来。到那时候大河满小河流,会带动落后地区跟着富起来呀。你们不瞧瞧咱们婺源,近几年不也得到很大发展么?通了铁路,筑了那么多的公路,还有工厂学校,村村乡乡盖起了新房。这是什么神力?还不是党的政策发生了作用。是啊,目前咱们在这里吃点苦,可日后日子一定会变好呀,你们不瞧瞧咱家乡那几家工厂的老板,原来也是外出打工的,但他们闯荡江湖,虽然吃了苦,可得到了锻炼,学到了经验。回到家乡,照样创大业,照样富裕起来……”

  突然爆发出笑声,鼓起了热烈的掌。

  “老雷,你唱的真是浪漫畅想曲。”络丝胡子翘起大拇指说:“大家就瞧你是怎样富起来呀。你承包工地木部若赚到大钱,过年时不要忘记给大家发红包罗。”

  默默不响的娟娟好象也受到鼓舞,眼睛忽地也亮了。

  阿林站起来大声说:“大家好好跟着振民哥干,干几年后打回老家,咱们也搞个建筑公司,让振民哥当总经理——”

  “我当副经理。”络丝胡子首先抢着。

  “我当技术员。”

  “我当供销。”

  “我管财务。

  ……

  “我当监督员。”阿林看看大家说遍了,最后补了一句。

  “可你不能变成这里的压榨机呀!”络丝胡子说。

  众笑。

  压榨机?什么意思!娟娟不解。小妹子悄悄对她说,原来是指这个工地上的一个监工,名叫王石林,和阿林同姓,只差一个字。此人专横跋扈,欺压工人,大家对他恨透了。

  娟娟的情绪受到雷振民鼓舞回到旅馆。她想:即使这里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番啊!振民哥的话说得多好,从目前得到有关方面反映,自已那个刀挨的,可能还在未名市哪家公司里干事,因此,只有深入那个公司内部才能探听到比较可靠的信息。

  她决定到永茂公司做事,便向劳务市场走去。

  她到劳务市场,可不见唐主任的身影,最后由另一个管理员把她带到附近一幢五楼接待室,谁知唐主任同一个客人在谈话。

  “哈哈,原来就是你呀!”包经理见她出现在门口,先站起来迎接。娟娟发怔,不敢把脚伸进。

  “你俩相识?”唐主任问。

  “认识,认识,昨天在金山碰过面。”包经理站起来,又笑呵呵向她作了一个迎接的姿势说:“请进,咱俩也算有缘份。”

  “进来!快进来!一回生,二回熟嘛。”唐主任听了笑个不迭连忙招呼。

  她抬起双脚跨进铺着彩色大理石地面房间,环视里面富丽堂皇的陈设,这个场面引起了她的不安。唐主任看看她不自然的神态,又忙作解释:

  “这间屋也是租来的,是咱劳务市场办公室。凡是市里领导,还有什么老板其他什么客人到劳务市场雇人,总不能让他们在乱哄哄露天下站着说话。今天,我把你和包经理当作贵客看待呢。”

  “哈哈哈,唐主任真客气!……”包经理眉毛舒展了,可总还是那两撇,改变不了那副忧愁脸型。他看娟娟站在门边,拍着那张双人沙发要她进去坐。

  她小小心心进去,却远远坐在窗边那张木椅上,并等待他们说话。

  包经理见她如此小家子气,皱了皱眉头,也不吭声了。

  还是唐主任能说会道打破了僵局,她笑嘻嘻先给他们沏茶,又在他们前面几儿上放上一碟瓜子花生米茶点,然后,她向娟娟介绍起包经理的身份:

  “这位包玉山先生,就是我昨天给你介绍永茂房地产开发公司的经理,自然也是咱未名市的大亨。虽有钱,他却是个大好人,不抽烟,不打牌,也从不进舞厅,规规距距,对待手下的人也很关心体贴,真诚平等待人。不是我老婆子故意奉承,凡是在他公司打过工的人都这么说。前月他亲来这里要我给他公司物色一位有文化小姐,可咱这个偌大的劳务市场人来人往,我一直没有看上一个会使包先生中意的。昨天你到这里,真是从天上掉下来呀,不是我老婆子自夸,一看一问就相中了,保证让包经理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包经理,你看怎么样?”

  包经理在唐主任介绍时笑呵呵,目光一直盯着娟娟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细微变化。他眼前这个如此美丽,如此和善的女人,确是打着灯笼也难能找得到的。他深深被吸引住了,以致唐主住任讲完了话他还在忘神地望着娟娟的脸。他哈哈笑了起来,对唐主任说:“唐主任你有眼力,有眼力,不愧是伯乐啊。”

  娟娟没说话,一直在掂量着唐主任每句话,是不是有水份或掺假?不时抬头望了包经理笑容可掬的神色,她紧张的心情逐渐松驰了。凭她昨天第一印象,她觉得唐主任还是比较可靠的好人,但不知她与包经理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她对他如此垂青,也不知自已到包经理公司里究竟干些什么事?

  唐主任瞧她不肯说话,似乎猜透她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包经理二十多年前,还是咱东河村生产队长呢,我在他手下当社员。当时这儿还是片海滩的呀,他带领村里人围海造田,没日没夜奋战。当时,咱们做梦也想不到二十年后这里竟变成一个新兴大工业城市,我的包队长会成为包经理。”

  娟娟经唐主任一说就明白了。她咋也看不出眼前这位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大老板原来也是个庄稼汉子。她自已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对包经理自然产生几分好感。唐主任瞧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便问包经理:“老包,她到你公司里,安排啥个工作?”

  “总不会叫这位小姐扫地洗衣吧,干粗活公司里的人有的是。目前,我所缺的是会摇笔杆子的,能上得场面的。”包经理又耸耸肩膀发誓似的说:“总之我绝对不会亏待她呀,否则怎能对得起唐主任。”

  “好工作,好工作,包经理真是瞧得起你呀。”唐主任啧啧连声,又转过脸对包经理笑:“你还是用旧称呼,叫我唐国娣好。”

  娟娟终于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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