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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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第十四章
来源: 发布时间:2010-02-22 11:21:19 作者: 字体:
 春节一过,丁寿根不让娟娟跟着雷振民夫妇走。至夏天振民夫女妇回乡又来动员,说沈鸿远确在未名市,在街头露面又有同乡人过眼,丁老伯才主动叫娟娟去未名市一趟。

  车轮滚滚,娟娟望着车窗外面的美丽景色,心情一直在激荡不已。她暗暗地盘算:到了未名市后得先找个工安下心来,然后慢慢儿打听那个该死的下落。

  火车一声长啸。

  天变阔了,啊,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大地。

  未名市是在改革开放中新崛起的一个沿海小城市。这里原是祖国东南海滨的人烟稀少海滩,如今变成高楼林立、繁衢纵横的闻名全国农民城。真是个充满着魅力的神话般世界。在苍茫夜色中,好像天上的群星抖落在这里,斑斑点点,闪闪烁烁,极目远望黑糊糊的,也许就是大海了。她下了火车,广场人群在蠕动,挈妻携子,或拖儿带小,拎着挎包,或挑着行李。从他们的服饰打扮,肤色语音来看,大多数是南方农村来打工。娟娟跟着雷振民夫妇走出广场,就是琳琅满目的街道商店,路上行走的人,熙熙攘攘,融化在五颜六色的灯光里。她贪婪地左顾右盼,时时落在后面,雷振民叫她快走,今后在这里日子长着哩。

  她和雷振民、魏桂荣夫妇等三人,先在城西那个春来客栈住下。

  翌日清晨,雷振民起了床,娟娟和桂荣也醒过来了。雷振民嘱咐桂荣带她先到附近转转,帮她熟悉环境,再慢慢儿到劳务市场。说罢,他独个儿上金山皇家俱乐部工地,那里有个工程是他前年干过的。桂荣上半年给一户人家哄孩子,如今那孩子上幼儿班了,她也要另找人家。

  上午,她同娟娟一起上劳务市场。

  劳务市场?娟娟觉得这个名词很新鲜又很陌生。可到了那里一看,就眼花缭乱了,人山人海,熙熙攘攘,都是妇女姊妹们,老的小的,年轻的年老的,形貌漂亮的丑陋的,穿着各色各样服饰的,操着南腔北调的,在一个四面是高楼大厦、只有一扇铁门出入葫芦形状广场内活动着。管理人员也是女的,坐在大厦楼梯脚桌前的那个干部模样中年女人,还有一个眼镜架搭在鼻梁老头儿开票,他低着头从眼镜片射出目光同围在桌前的姊妹们交谈着。看样子,他俩就是这个劳务市场的领导集体了。此外,有几个戴着黄手套的,操着外地口音夹在人群中转来转达去,好象在维持市场秩序。看样子她们也是她俩的同类,打工的管打工的人。忽然,她和桂荣看到一个雇主被一群姊妹们围着,一个戴黄手套的挤上询问雇主要雇什么样的保姆?去他家做什么事?然后就转过身来,拍拍身后那个一直跟她妇女肩膀,向他推荐,说她个很会干事,去你家包你会满意。那雇主一看,被介绍的妇女却个老女人,张口一笑,嘴里已掉了几颗门牙,他皱起眉头摇摇头厌弃地远远走开。那个老妇人不好意思失望地收敛了笑容,眼眶溢出泪水。娟娟躲在人群里暗暗观察这个老妇人的神态,也不免心酸起来。她怜悯地望着那个老妇人,论年龄同已故的母亲年纪差不离,可还是为了生活问题在外奔波啊。

  请保姆的雇主不多,大约十来分钟来一个。院子里的人每听到外面汽车喇叭一响,立刻伸颈引把目光投向那扇铁门。这回,果然从外面又来了个人,于是,大家一下子蜂拥过去,将那个人团团围住。

  “雇我好么?”

  “我什么事都会干!”

  “在未名市,我呆过多年了,护理病人,哄孩子,或烧饭做菜,样样都会。”

  ……

  七嘴八舌,拉拉扯扯,弄得那人目不暇接,在他的眼中都是一张张祈求的脸。他难能招架了,手一拨突围了,可仍有人随尾追去。当那人到了另一处还未回过神来,却又被另一群妹子包围了,又重复出现刚才的情景。但整个院落里的人居然没有一个被那雇主看上。于是,大家对他渐渐冷漠了。那雇主方可在庭院里悠闲地转着,仔细端详每个人的的脸孔、身段、年令,判断她们是否会干事、忠实程度……

  忽然,那个雇主不声不响选中一个并办了手续,悄悄将那妹仔带走了。大家直愣愣望着那个被带走的姊妹,羡慕她的幸运,感到自已的失落,但又好象减轻自已的心理负担,唉,这个场上总算少了一个人。

  在这里,自然也有的雇主,并不都为大家所欢迎的,如那些探头愣脑的,或鬼鬼祟祟的,或油腔滑调,或粉头粉脑不男不女打扮的人,大家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看到他们来,她们就象小鸡见到黄鼠狼过院子,赶紧退缩,避开他们的搜索目光。特别是那些长得俊俏的女人更是如此。这些年来发生在这座新兴城市被拐卖的妇女案件,实在太多太多了,教训实在太深刻了。娟娟虽然从赣北一个山村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地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但她作为一个女人,这种戒备还是有的。

  她实在长得太俊了,就是在自已家乡一样,每当她转到一处,总招徕许多人的注意,他们盯着她那张月亮般美丽的脸,把目光落在她丰隆的胸前,有的并对她打起那邪恶注意。今天,她不象桂荣那么大方,主动上前同雇主们搭话,她的行动很拘谨,躲躲闪闪,生怕遇上坏人。可越是这样,她越引起人注意。她凭感觉,好象自已的背后跟着一个人,可掉过头看看,却又没有。

  到了傍晚,桂荣被一个经营小五金的老板叫去了。临别时,桂荣再三嘱咐她别害怕,凭她的条件,一定会找到一个好人家。

  娟娟送走了桂荣,一时陷入可怕的孤单,好象一个小孩失去了自已的母亲,感到无依无靠。

  天黑,她独自回到春来客栈。在门前又遇上一个沉默不响的男子,约五十来岁,满脸壑壑沟沟,他那双可怕的眼睛直盯着她的脸。她同他的目光相碰一下,低下头来赶紧走进客栈。那男子转身仍忘神地望,可这时,一个脸盘扁平带几点麻子的女人出来了。她对娟娟说,他就是她的男人,这个客栈的老板,有点阴阳怪气。娟娟红着脸,向她笑了笑,进入房间并将门紧紧闭上。这个客栈住的都是来自四面八方打工的。白天,他们劳动或长途乘车辛苦了,不到九点钟客栈里的鼾声连成一片了,还有的白天受到什么剌激,说着梦话。可娟娟一夜没睡好,眼前老是出现着那张横肉的脸,那双直勾勾可怕的眼睛,她的心里就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她初步了解打工究竟是怎么回事,雇主与被雇佣者之间没有平等可言,而是被当做商品一样被人挑剔,甚至被戏弄。她开始后悔冒冒失失跟着雷振民到这里来。若不是为了寻找那个千刀万剐的,她真也不愿意外出。要发家致富,芙蓉溪大山沟里尽是宝贝,凭着她自已那双勤劳双手,在溪边山坡开采砚石料,或暂时到那个大砚石矿做几年工,再在自已的村头办一个芙蓉溪砚厂,不是照样可赚大钱盖新房奔小康嘛。她又想沈鸿远,就算他还在这个城市里,可这个偌大城市里分不清东南西北,怎能找呀,岂不等于海里捞针,瞎子点灯白费蜡!更何况,这个该死的,到底在不在这里也未得到证实,只不过他在街上行走被人偶然发觉而已。

  她辗转反侧,强迫着自己睡觉,可走廊上那盏昏暗的灯,特别感到剌眼。当那灯光幻成她的一个梦,可又被门外旅客阵阵敲门声惊醒。大概是火车班次到了,那个云香又起来开门,安排新来的旅客住下。直到云香忙完事,新来的旅客躺下睡上,屋里鼾声渐渐响又起时,她的脑又迷迷糊糊的一片的了。她不知自已睡了多少时间,又被门外辘辘的车轮吵醒。啊,还听到远处隐隐约打夯声,是不是雷民哥那个地方?她真想去一趟,看看那儿是怎样的一个场面。昨天早晨她向振民哥提出要上他的工地,可雷振民总是摇头不答应,说那里是男人的活,每天十六个小时,干得实在太劳累。况且他们的住屋,又像是狗窝似的。吃的呢,也不好,垒土灶煮饭烧菜,虽然工资比当保姆的高了一点,可他真也不愿让桂荣在自已身边活受罪。他还说,桂荣骨架子比她粗壮,硬朗,浓黑的眉毛,红喷喷粗犷的脸,在家乡地里干话,顶得上个男的中等劳力。他对她说,“她跟着他上工地,干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累垮了。在那里休息了两天,最后还是他烧着东西送给她吃。雷振民还说,替人家当保姆,干的是轻松活儿,洗洗衣服煮煮饭,或哄哄孩子,吃的睡的总比工地好。

  她胡思乱想,想的事很多很多,最后她又回到了现实:既然来到这里,无论如何应找个事儿干干,非把沈鸿远找到不可!他若真的变了心,同人家重婚,她要他上法庭……

  天亮,她起来在盥洗室里洗了脸,准备再到劳务市场。

  “昨晚睡得好么?”

  她抬头望,却是那个形貌丑陋男子向她问话,他站在大门口,好像有意等候她似的。她不觉一惊,只是淡淡微笑。“睡得安就好。我同你一样,也是替人打工,在一家大公司里干事。你的工作找到了没有?”他笑起来尽量装出很友善的样子。“没有。”娟娟说。“我替你介绍一个差使,保管你会满意,还可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他盯住娟娟下巴那颗黑痣,眯眯眯笑着。可他料不到自已的笑,那张壑壑沟沟的脸更难看,娟娟急忙回避说:“谢谢,谢谢……”忙走开。

  娟娟重到西郊劳务市场。进了大门,立刻引起有人的注意。

  “你来打工?”

  “嗯,是。”她随声应着,转身望,一个老头子从后面绕到她面前,露出满嘴镶的金牙、笑嘻嘻油光的脸。他说:

  “我是老协会,雇你给大家烧烧点心,热点洗脚水。”

  “干什么事?”娟娟不解。

  “大家退休了,喜欢在晚间搓麻将,打牌九,打迟了肚子饿,还要洗洗澡,吃夜宵。”

  “对不起,这事我可不会干。”她不亢不卑。

  “这差使又轻松,工资也不低,每月六七百。”这个厚脸皮的老头边说,边贪婪地盯着她的脸,眼睛还在她宽阔隆起丰腴胸脯上打转。

  “不干就不干!”她扭过身将他甩开。

  “哈哈哈……”旁边两个穿牛仔裤青年笑了,其中一个过来说:“懒蛤蟆还想吃白天鹅肉!”

  场上的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她。她发愣,涨红着脸,受不了这么大的羞辱,急忙避开,向登记处走去,可那两个青年却尾随跟着过去,其中一个歪脸斜眼的又说:“这小妞好漂亮。”

  “小兄弟,你们有事么?”唐主任赶紧过来,挡住娟娟。笑着:“坐坐,喝茶!喝茶!”

  唐主任马上又向他们递过凳子,要他们坐。他知道这两人游手好闲,时常来调戏妇女搞破坏,故此将他们注意力引开。娟娟乘机连忙避开,在人群中躲了起来。直到那两厮被保安人员叫走,她才敢重新露面,又走到登记处。唐主任过来把她带到临时休息处,她打量一下她苗条的身姿和俏丽的脸。问:

  “哪里人?”

  “江西婺源。”

  “有人做伴么?”

  “有,他们找到工作了。”

  “第一次出来打工?”

  “是,第一次。”

  “有文化么?”

  “高中毕业。”

  “啊,太好了。”

  “会唱歌跳舞么?”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不回答。

  “想必一定会,不过不会也不大紧,学学就会。”唐主任也笑了,又正色问:

  “愿意到娱乐厅里唱唱跳跳么?”

  她摇摇头,脸上撩过一丝阴影。她又想起自已的丈夫不是在舞厅里鬼混变坏了嘛。

  “在大公司当个服务员行么?过的是集体生活,同大家住在一块儿。”

  唐主任摸透她的心理,凡是俏丽女人出来打工,怕只怕遇上坏人,不敢独身在人家家里干事,尤其是不愿意到没有结过婚男人家中当保姆。刚才,她遇上那两个坏蛋,在公共场合尚且如此,如果独个儿在路上遇上他们,或在他们家中做事,岂不更糟么?

  她思索着,仔细端祥眼前这位上了年纪和蔼可亲的大妈,觉得她说的还是出于诚心的。只是说:“好吧,容我仔细考虑考虑,明天回答你好么?”

  “明天就明天,你好好考虑吧。”

  唐主任觉得这个下巴生美人痣的女人处事有心眼,很冷静,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在这个劳务市场已有三年了,遇上这样漂亮的女人还是不多呢。多数打工妹子,在这里一看有人雇佣,往往不经考虑,总是饥不择食,满口答应。

  娟娟离开时,请唐主任告诉那个公司的具体地点。唐主任笑着说:“你对唐主任还不很信任么?告诉就告诉吧,不过,咱也要等价交换,你也应该把自已的姓名,住的地点,或联系电话告诉我,好么?”

  她和唐主任相视而笑。

  她回到春来旅馆,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不再愁眉苦脸了。云香瞧她的脸色比昨天开朗,忙过来问:“工作找到了?”她笑而不答,又反问云香:“你在这里怎样?”云香怔住问:“想干我这个差使?”她点点头:“嗯,对,我不想当保姆,很想到一家公司里打杂。譬如说,干你这样的行业性工作,行么?”云香明白她的意思,急问:“到什么公司?告诉我好么?”她不肯马上回答:“暂时保密!”她很想找雷振民哥商量。但又觉得云香这个人心地好,在这个客栈多年,旅客来来往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同她商量商量又何妨。于是,她把刚才唐主任对她说的那番话照实说了。“永茂公司是干房地产的,也需要佣人?”云香一时还拿不准,只是说唐主任确是个好人,她到这个客栈当服务员也是她介绍的。凡是得到她直接推荐可算是幸运。她听了云香对唐主任的评价,同她的看法不谋而合也笑了。云香说女人在公司里打杂的生活,的确既有风险又有机遇。她看着她那俏丽的脸。问:“你会唱歌的么?”她故意摇摇头。“会跳舞么?”她照实说:“不会。”“会喝酒么?”娟娟一怔。这可怪了?这同在公司里打工有何关系呢。云香见她不解,于是讲出唐主任推荐她到永茂公司里的一番道理来。她洗耳恭听着,云香滔滔不绝说,你不看看在未名市街头上,背双肩包穿松糕高底鞋是些什么样的女人,多数是娱乐厅,或宾馆酒吧、旅馆搞桑拿的。除此大多数说是大公司服务的。唐主任为啥要你到公司里打工,主要看你人儿标致,长得好看。女人漂亮在这个社会里确实是大本钱,在外打工有人雇佣,老板也喜欢。象你这样的美人儿,百里挑一、打着灯笼也难寻的。若到建筑工地做苦力,岂不是埋没了人才,多可惜。你完全配得上到大公司当服务员。老板出出进进坐的是小汽车,迎来送往是高官贵人,阔商巨贾,一会儿洽淡业务,一会儿喝酒,一会儿跳舞。如果他的身边服务员都是丑八怪,客人看了不掉头跑才怪呢!因此做一个漂亮的女人还会唱歌跳舞,那再幸福不过了。老板有的是钱,只要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样,每月要多少工资说会给你多少,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楼大厦,穿的是绸绫绵绣,说不定在那里过了几年回家,同样可盖起高楼,过上一辈子享福的日子,哪里象我蹲的这种小客栈,过的是没日没夜累死人的生活,而工资又只有那么丁点儿。她听了发呆,可云香还是继续着她的话:在老板看来,女人就是他们人际关系润滑剂,不知美国哪个总统说过一句话,打开男人的大门是女人,打开女人的大门是金钱。在这个世界,归根到底还是金钱最重要。因此摆在你的眼前是个好机遇,你不只长得漂亮,更何况还有文化,若去一定会讨老板喜欢,我祝你交上好运,到了那个飞黄腾达的时候,可不要忘记我这个小妹子今天说的这番话。”

  她呆了,料想不到云香妹子有这么一张油抹的嘴巴,也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不赞同她的想法。

  忽听到有人咳嗽一声,云香吃了一惊,掉头看,周老板不声不响已站在她们后面,云香刚才滔滔不绝全被他听见了,他冲着云香笑了笑,又凝神地望着娟娟那张俊俏的脸,问:“工作找到了,哪一家?”娟娟低头不答,云香也装作不知。他不满地扫了云香一眼,骂了一句:“你也装他妈的蒜。”他慢慢儿走开,又停住扭头向娟娟望去,那双眼睛眯成一条线,眸子闪出二道凶光,自言自语:“哈哈,不说呀,老子会知道。”娟娟站在那里呆了半晌,等他走了,便低声问云香:“他在哪个公司干事?”云香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用肘子捣捣她的身,示意别问。这时老板娘从楼上下来,唤云香快去打开水,说锅炉沸了。云香闻声就去。老板娘态度可温存,也过来问娟娟工作找到了没有?娟娟摇摇头。她关心地问:“你愿意到公司里搞服务么?我男人的公司可是个好单位。”她又打量一下娟娟的身材,满有把握地说:“你若去,叫我的男人给你牵个线,保证会讨老板喜欢。”娟娟连忙说:“不不不,工作还是我亲自找的好。”老板娘笑了笑:“那也好!”

  娟娟心里很急,唐主任那里必须在晚上七点前答复。

  她决定找雷民哥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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