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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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第七章
来源: 发布时间:2010-02-22 11:21:19 作者: 字体:
 果然出乎吴大妈所料,她所推荐的王芝香无可奈何自动离开林家了。

  她在林家仅干半个月活儿。

  她原是湖北省宜昌地区一个穷山沟里的人。上小学那年,中国大地正掀起那场史无前例的风暴,学校教师被揪斗停课,她未读完一个学期就休学了。不幸,爹爹又患上不治之症卧床不起,家里还有体弱多病的妈妈、一个四岁弟弟,和一个不足周岁的妹妹。她同母亲无奈挑起沉重的生活担子。

  那时,她还只有七岁。

  她的家乡早晨太阳出山迟、下午太阳落山早;抬头就见山,出门就是岭。除了种好一亩山园包谷、马铃薯等杂粮,一年七八个月就是上山打柴、牧羊,还有割猪草。在十年腥风血雨中,她从一个打羊角辫子的小女孩,变成了腰粗背硬、腿壮胸脯丰满的十八岁大姑娘。这时她的爹爹却病成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了。那天,爹爹在弥留之际拉过她的手负罪似地断断续续地说:

  “这些年来……爹一直……躺……躺在病床……可苦了你了,爹爹对……不起你。如今弟弟妹妹也长大了,我与你妈商量好了,你还是快找个好人家,只管飞吧,在这穷山沟永远……永远不会有好日子……”

  她潸潸落泪,不肯答应,但见爹爹总是不咽气,不撒手,最后她勉勉强强地“嗯”了一声。他凄然笑了,松了手。

  不久,幸运果然降到她的身上。一个从江南来的弹棉郎,个子高高的,长得敦敦实实,脸也漂亮,租住她的那间旧屋子同她对了个象,并私自还同她作了爱。一天夜里,她跟那弹棉郎悄悄儿走了。那弹棉郎给她的妈妈留下两千元钱。她走出大山沟,想不到外边还有这么个广阔无垠美丽的天地呀。他们在大江上乘着巨轮而下,又搭铁龙在江南大平原上呼啸过来,到东南海滨,恍若进入一个海市蜃楼云气变幻的美丽世界。谁知火车乘了后,又转乘长途汽车,跃上葱茏的大青山,最后又钻进一个深山沟住下。她傻了眼,想不到自已的命仍然那样苦,从大山沟被男人哄到另一个大山沟里。她爱这个男人,但对男人欺骗行为很气愤,她哭了三天三夜。

  不过,这里距离大海近,乘拖拉机二三个小时便可到海滨区,那里常年可尝到海鲜,气候湿润温暖舒服。除此,男人家住的是砖瓦房,比自家土坯垒的好,这些可聊以自慰。不到一年,她生了个胖娃娃,她再也不朝三暮四了,便脱了鞋子下地,重操过去的拿手好戏。

  芝香的男人见妻子干活比村里谁都强,好象得了个金元宝,笑掉了牙。从此他懒散了,出工也少了,最后他干脆留在家里煮饭、洗衣、哄小孩,把自已养得胖胖的白白的,男人变成了女人;而芝香呢,风里来雨里去,朝朝暮暮,披星戴月,在山间劈柴、担粪、耙地、割草、喂猪等等,凡是农活重活样样来,十八般武艺她件件皆通。她只有三十出头,由于操劳过度,身体骨架脚手虽硬朗,可颧骨突出了,头发被风霜染黄了,青春的红润消失了,乍看不是女人,倒象个地地道道庄稼汉子。

  近些年来,未名市随着改革开放而崛起,山里人外出打工赚钱变富了,而她的男人不幸患上关节炎,外强中干,完全失去了劳力。又因孩子多,家境反而不如从前了。那男人瞧瞧妻子变成个肩胛突起老态龙肿的模样,似有良心发现,心疼了,便动起脑筋,岂不让妻子跑到未名市找个安逸的工作干?替人打工,每月可赚三五百元,总比呆在家种几百斤粮食勉勉强强糊住口强。

  她的男人想起未名市有个亲戚,于是,芝香跑到外面卖掉二只大公鸡,扯了几尺布缝了件新衣,夫妻俩乘车找到这里来。

  芝香在林先生家里,好象刘姥姥进入大观园,觉得这里什么都新鲜,林先生人品也好,可她只恨自已脑袋瓜不灵、手拙,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她把洗衣机当做木柜子,把盥洗室看做小房间,时常闹出许多笑话来,最后她害羞地自动离开了。

  林家又雇了第三个保姆名叫林雅丽,江西人。年龄三十挂零,有文化,智商比前两个高,模样儿长得也好看,一头长长的秀发,在脑后勺挽成一个髻子,穿着件时髦浅兰色西服,手提着一个山羊皮棕色的拉链袋子。
林惠人兴冲冲领她走进厅堂,高声叫:“蕙莲,新客人来了。”

  夏蕙莲刚刚睡醒,揉揉惺忪的眼睛,看见一个妖艳的女人摇摆着腰肢款款地向她的床边走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床头柜,还掀开她那洁白的被褥子,凑近她的通红的脸望个不停。这个嘴唇涂着口红的陌生女人第一次见面,对她这般无礼貌的举动着实使她有点儿不悦。她渐渐皱起蚕眉。

  “师妈还很年轻,好漂亮,怎么会患上这种病。”

  林惠人臊红了脸,“唉!”地轻轻叹了口气走开。蕙莲望着他的背影,眼圈儿红润了。林雅丽望望这间装饰得好漂亮的房子,和精致的摆设,无拘无束惋惜地说:“唉,天生一对儿,家里又有这等好排场,本来可享福哩,谁知老天爷这么无情,把灾星降到这里。夏师妈,不,夏大姐,还是以姊妹相称好,今后由我来伺候您好了。若有啥事,你只管唤我的名字好了。”

  这个女人不碍面生,很健谈,挺机灵。林惠人吩咐她每天应几点起床,该先做些什么,后做些什么,师妈的饮食起居要注意什么问题,还有每日服的是什么药等等,作了具体而详细的吩咐和交代。林雅丽频频点头,连声说:“知道,知道,你只管放心好了。”

  林惠人雇来这个林雅丽,好象卸了一副重重的担子,决心把里里外外的一切家务,搁在她的身上。他上楼走进自已的书房拿起鸡毛掸子,把书架、写字台、椅子,和那张单身睡的木板凉床上的灰尘拂去。又到卫生间掏了一桶水,捋起袖子把窗儿门儿几儿桌儿揩得八面光亮。他是个非常勤快的人,凡是自已书房里的清洁卫生,总要自个儿亲自动手,在夏蕙莲未病之前也一样,生怕人家把他的摞摞叠叠书和稿子弄乱搞脏了。忙完了,他从书架取下那本封皮磨得发白起毛的《现代社会学概论》摊在桌子上看起来,他已有很长时间未看书了。

  林雅丽呢,提着行李袋子放在夏蕙莲隔壁房子里。她拾掇一下房间,又出来看看林家周围环境、房子、家具的款式。她抄起手慢悠悠在屋前屋后园里园外转。这幢房子是新盖的,中西结合三间二楼,后面还有一个厢房,左边紧挨着一幢三层楼房。屋子同左边邻居三楼相隔的围墙还开着一个月洞门,彼此可通往。屋前宽敞的庭园,三面用花砖墙围着,墙外路边一株柳树垂着细长柳丝。柳树外横着一条水沟,汩汩流淌着清水。水沟前面就是一片低洼空地,标明这里不是闹市,前不久还是一片农田。院子东边是一条不太宽的新街道,附近临街开着几间小吃店,车辆往来稀稀落落。大概顺着这新街向南过了二三百米光景,就十字街头闹市了。她慢慢儿转到屋后,东边厢房是橱房,一半隔作餐厅,楼梯间是浴室。她登上楼台,就是一条挑出的露天走廊,站在廊上抚栏眺望,可望见南边十字街高楼露出尖顶,还可看到近处商店悬挂的招牌、窗门,尤其还可看到一个娱乐厅的红绿霓虹灯在闪烁,这使她兴奋不已。同时她还隐隐约约听到汽车喇叭鸣叫。她向走廊的西头过去,朝窗帘缝隙往里窥望,嗯,这里才是林先生夫妇的卧室。林先生楼下住的可能是临时的,考虑夫人从医院里出来后行动不方便之故罢。再绕过去就是会客厅,中门半开着,里边墙壁挂着些字画儿,临窗还摆着一架钢琴。谁会弹琴?她看了满怀喜欢进去,掀开绿呢盖布,移来一张椅子坐下,伸开十个手指一按,发出“咣当——”响声。

  “谁在玩琴?”林惠人手中拿着本书闻声从隔壁过来,先是不悦,见是新保姆,又笑着问:“你也会这个?”

  “还不太会,只是去年在歌舞厅里呆过些日子,听人家弹的琴。”

  忽然,夏蕙莲在楼下咿咿呀呀呼唤,林雅丽闻声同林惠人下了楼。林惠人不知妻子有什么急事?谁知林雅丽到了她的床前,她却笑起来,并向她伸出热情的手相握,嗫嗫嚅嚅说:

  “你也会……弹琴……”

  “啊!我的蕙莲会讲话啦!”林惠人失态欢叫起来,那颗心快乐得差点儿从胸里迸出来了,笑出了眼泪。多少个日日夜夜过去,就盼这一天!吴妈闻声也赶来,见夏蕙莲开口会简单说话,也笑得前俯后仰……

  夏蕙莲是未名市少艺校教师,能歌善舞会弹钢琴,她很想把女儿培养成为一个音乐人才,平时省吃节用买了这台钢琴,不幸,过不了几天竟然病倒。刚才,她听到楼上传来一声琴声,唤起了对美好艺术生命的强烈欲望,终于从心底发出了声音来。

  一会儿,姜医生也来,她见夏蕙莲会讲话也很高兴。她给她扎了针,同林雅丽聊起天来。

  “你是哪里人?”

  “江西。”

  “也在外边打工?”姜医生看她穿得这么华丽,有点不相信地问。

  “这些年多在老板家里或公司唱歌跳舞。”她很自豪地回答。

  “在这里护理病人习惯么?喜欢么?”

  “唉,人生就是一场游戏,该享受都享受过了,如今是脚踏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在这里混口饭吃。”她说了这话似乎什么也不在乎的神态。

  姜医生想不到这个女人的心这么灰。事后,姜医生悄悄儿问林惠人这个新来的保姆表现可好么?林惠人沈沉半晌,说夏蕙莲和莉莉倒还喜欢,只不过他瞧不惯她的这副打扮,哪里象个当保姆的,家务她倒也会料理,可整天哼哼唧唧,同莉莉嘻嘻哈哈,只怕小女儿会被她带坏。姜医生听了,对这个女人也觉没个底,只是要求他对她多加注意才是。

  林雅丽也睡在隔壁那房间。这天清早,林惠人跑近郊医院给妻子挂号,准备验血,赶回家七点半钟了,可灶房里还未生火。他急忙到隔壁敲敲林雅丽的房门,她闻声开了门,站在他面前是一张粉脸,只穿着件薄薄的透明睡衣,袒露着柔软丰瘐的胸脯,手中拿着画笔,看来,刚才正在妆台前画眉毛。林惠人想开口,她却先向他粲然一笑:“进来坐坐好么?”“不不不。”他见她这副模样,浑身发麻,羞红了脸,不好意思躲开她那双妩媚而灼热的淫邪目光。只是笑着,轻轻批评:“什么时候啦。还在化妆,你——唉!”他忽听到隔壁妻子唤,马上过去。夏蕙莲分明听到他刚才的话,凑近他的耳朵说:“这也用得着你着急,女人嘛事就比你们男人多。”他见妻子也这么说就没话了。

  上午,林惠人帮助夏蕙莲到医院里检验血脂,回来又到学校上课,晚饭在外面吃,接着又到社科联开会,大概九点多才回家。这时街上行人似乎少了些,屋前的路上很寂静,附近青春娱乐厅闪烁着霓虹灯,响着软绵绵靡靡歌乐,正热闹。他到了自家院子外面还听到边响着叮咚叮咚。什么时候了,还在玩钢琴,他进了院子咚咚咚迳直上水泥楼梯,“嘭”地一声开了会客厅的门,小莉莉被吓了一跳,她正缠着林雅丽教她练琴的那双手松了,望着爸爸难看的脸色发怵。林惠人火了:“什么时候了,还在玩琴!”小莉莉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乖乖拾起书包,走回自已寝室。林雅丽也被弄得很尴尬,呆了一阵,自我解嘲似地说:“是呀,早该休息哩,影响邻居睡眠。”林惠人意识到刚才火气太大,慢慢儿地说:“你到咱家做事,还要管好这孩子。她就是有点野,明年考初中,近几个月来她妈患病,我对她督促不严,学习也溜坡了。”林雅丽笑着说:“这孩子很天真活泼,欢喜文艺。是嘛,她妈妈也很喜欢歌舞?若不喜欢,怎么会舍得化这么大的本钱为她买了这架钢琴?”

  夜深人静,他俩的话一句句都被楼下夏蕙莲听到了。

  入夜。林惠人夫妇俩为女儿学钢琴问题继续低声争论,夏蕙莲怪他太一本正经了。她说,这架钢琴特地为小女儿买呀,她叹自已运道不好,买来钢琴就生病,如今这个保姆会弄它,教她难道还不好?林惠人说,这也叫弹琴?难听死了,嗨!弹的又是什么曲调儿?黄色的。夏蕙莲不语了,她觉得老伴话儿对但又不完全对。停了会儿,她又怪老伴思想古懂,什么黄色不黄色,反正社会流行都是这些歌曲嘛。林惠人听妻子有点激动,怕影响她的身体,不语了。

  林雅丽在林家已有个把月,林惠人明显发现她的缺点,那就是爱打扮,生活太放荡,有时她满有心事,好象还惦挂着外面什么人似的。这些缺点姑且不论,他怕只怕小女儿受影响。但他转而将她同春花和芝香对比,又觉春花、芝香太笨拙,她比她们强,因此暂时不想辞掉她。而林雅丽呢,是个很开放型的女人,她在外闯荡多年了,大都在宾馆、歌舞厅混,过着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生话。她的人生哲学就是人在青春时不图享乐待何时?到了林宅这段日子,她好象在罐头里,实在闷得慌呀,只因这户人家还有架钢琴可消磨时间,此外小女孩莉莉还可逗乐,夏蕙莲对她还宽容理解,若论林先生那副面孔,她早该离开了。

  这天夜里,她觉得异常闷,屋外往来车辆声没了,只有前面那个青春娱乐歌舞厅还唱着卡拉0K。她瞅瞅手表,爬起来撩开窗帘,隔壁房间的灯也息了,林先生和夏师妈早睡着了。她耐不住外边歌声的诱惑,悄悄起来溜到那个歌舞厅。第二天八点钟她还未起来,林惠人皱皱眉头去敲敲门,唤醒她,否则她要睡到中午呢。

  夏蕙莲察觉她去前面歌舞厅不止一二次,上瘾了。因她白天躺在床上睡觉多,晚间睡得迟醒来特别早。但她没有在丈夫面前将林雅丽的事儿挑剔。

  但终于有一天,林雅丽的事露了馅。

  这个星期六夜晚,林惠人到莉莉学校开家长会回来,走进厅堂就急唤:“莉莉,莉莉!”

  屋里静悄悄的,林雅丽也不在,只有夏蕙莲一人在房间里。

  “家长会开了?这样快!”夏蕙莲见他粗声粗气急着找莉莉,便问:“有什么事?”

  “你瞧!这是她的期中成绩。”他掏出女儿成绩报告单给蕙莲看,并气呼呼地说:“数学只有80分!语文成绩也溜坡了。”

  夏蕙莲看了一眼沉默不语,好象在思索着什么。林惠人瞧瞧妻子脸色难看,后悔不该在她面前如此冲动,低声问:

  “莉莉呢?”

  “在外面玩!”

  “又是同雅丽在一起。唉,这个害群之马。”林惠人悻悻地出去寻找。这里西南有个明镜湖,它的周围已开劈成一个小公园。湖畔柳荫成行,还放着一条条水泥坐椅,每天晚饭后人们喜欢到这里散步。林惠人到这里兜了一大圈,可没见她们的影儿,于是又跑不远处的一个游乐场,也找不到她们。在街上转来转去,时间快十点半了,他失望地回来。忽然,旁边那条小巷涌出一群熙熙攘攘青年男女,他发现人群中一长一矮两个手拉着手的熟悉人影,在糟杂声中,猛听见莉莉同林雅丽的说话声音,她们好象私下议论回家后如何对付爸爸的追问。她们跑歌舞厅?!林惠人气得连肺差点儿炸了,但强忍住不声张,一直跟到自家院子附近,行人稀稀落落了,莉莉发觉自已的身后好象还有一个人在跟着,掉过头看竟是爸爸,她猛地吃了一惊,浑身在发抖。林惠人没回答,跟着她们进了自家的门。随后他把女儿叫到楼上书房,关起门来狠狠地揍了她一顿,惊醒了楼下的妻子,林雅丽在房间里听到楼上小莉莉的哭声,也很难受,但她不敢上去制止。这天夜里,她躺在床通宵未睡。
第二天,林雅丽起得第一个早,到厨房里煮饭,小莉莉坐在阳台上捧着书本朗读。

  林惠人很疲乏,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听到女儿的声音,便消了气,后悔昨晚自已对女儿太过分了。他躺在床上懒洋洋起不来,当他再睡再醒,竟是上午九点了。夏蕙莲早醒过来脸儿朝向屏风对他不理会。他暗怪自已性子暴躁,惹妻子生气,实在不应该呀。她的病是气不得的。他起来到厨房里问林雅丽:“莉莉呢?”她说她连饭也没吃到学校里去了,早自修她班有补裸。说罢,她便拎起那个塑料袋子对他说她要走了。林惠人挣大眼睛问这究竟为什么?她的眼睛圈儿红了说他不喜欢她,还辩白说,昨天晚上的事是小莉莉主动要她带她去玩,还征得夏师妈的同意。林惠人便忙着解释,他并没有批评她不是嘛,何必怄气要走,说了他拿下她手上的袋子。

  昨晚吴妈听到隔壁打骂声,知道林惠人是为女儿到娱乐场跳舞的事。她好长一段时间没过林家闲坐,大概是因前不久为她的亲戚王芝香的事,弄得她不好意思。她看到林丽丽拎着菜篮子走出院子,乘个空儿跑过来悄悄对林惠人说,孩子嘛,就是肯爱动,蹦蹦跳跳唱唱笑笑是她们的天性。星期六嘛也应该让她轻松轻松,跑一次娱乐场用得着大动干戈。林惠人说,昨晚他去开家长会,班主任说她近段时间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我听了着实恼火,会议未结束就赶回来,谁知这个林雅丽竟带她上舞厅,你看,叫人火不火?!吴妈好象想着什么问题似的,“这个保姆——”她拖着长声,“你看怎么啦?”林惠人望着吴大妈犹豫的脸问。“如果只是喜欢跳舞唱歌那用得着担心什么,只怕——”“只怕啥?”林惠人追问。“她家里有男人么?”吴妈踌躇一下又问。

  “这,我倒未问过她,有啥事?”林惠人愣着。“嘿,没啥!没啥!我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吴妈见林惠人一副认真严肃的脸色,又自我解嘲似地把到嘴边的话收回,这使林惠人感到纳闷不已。

  吴妈年满花甲,可对男女的事却特别注意呢。

  林雅丽虽未离开林家,可时时受到吴妈的监视。从此,林雅丽寡欲少欢,钢琴也无心思再弹了,歌也不敢再唱了,好象关在竹笼中的鸟儿,感到一点儿自由也没有。每天早起煮饭、打扫、洗衣、给夏蕙莲喂药,还有帮她行走锻炼,除了这些,就没有别的什么事了。林惠人夫妇看到她的情绪明显变化,可就不知道她是个早已陷入风尘的女子。在歌舞厅、酒吧间和宾馆包厢,那种烟柳生活她过得惯了,怎能耐得住目前在林家这种禁欲主义呢?她好几次在林某面前搔首弄姿挑逗,可这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好象生的是副铁石心肠,一点也不动情,不仅没有上她的钩,而且还时时受他的呵斥,使她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看看林惠人放松了对她戒备,于是,又偷偷在深夜人不知鬼不觉溜到青春歌舞厅里去寻欢作乐,到三更天才回来。

  这天晚上风雨大作,林惠人被楼上一扇在风中摇摆的窗门弄醒了。生怕玻璃打碎,他起来披衣上楼关窗,在闪电映照下,忽然他发见院子大门未关严实。这可怪了?晚上十点钟他从外面回来,这门明明给关上了,为什么还半开着呢?他下楼去瞧,果然大门未闩,这顿使他疑窦顿生。转了一圈,环顾四周又无动静。当他蹑手蹑脚走回隔壁那女人房门口,猛地听见里面悉悉索索,还有人在里边低声暗语。他吃了一惊,却在这时那扇房门轻轻开了,从黑暗里蹿出一个人,他差点儿被那人撞倒。他想喊可不知怎地喊不出声音,急忙伸手摸着墙上开关按了一下,在灯光中见到一个男子苍惶逃走的背影,他急追去,只见那个黑糊糊的人翻墙逃走了……

  夏蕙莲被外面的响声弄醒了,扭亮床头灯,她见丈夫不在床。坐了起来注意外面动静。过了会儿,她见他脸色十分难看走进房间。

  “什么事?”蕙莲问。

  “有个小偷。”他随手关灯,躺下床。

  小偷?夏蕙莲吃惊了,可再三盘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总不吭声。忽然,外面又风雨大作,夏蕙莲的脑子里连成迷迷茫茫一片,好象躺在自已身边的丈夫在颤抖着……

  夏蕙莲睡不上了,一直醒到天大亮,她误以为自已的丈夫同隔壁那女人有什么不规行为,幸好隔壁这个林雅丽同外边那个野男子的风流韵事的底细早被吴妈有所发觉了。第二天,吴妈乘林雅丽外出买菜,悄悄窜进来,贴着夏蕙莲的耳朵报告昨晚的新闻……

  这个林雅丽怎么会干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确使夏蕙莲万万料想不到。林惠人起床后坐在楼上书房窗前,双手托着下巴在沉思,随后,他打开那本厚厚的《未名市的民工潮记事》笔记本子,在上面记下了昨晚风雨中的一幕。这个记事本足足有一寸多厚,收集搜罗了近三五年来大量有关民工们的材料,在街头巷尾听到的故事或片言只语,或报刊摘录,以及自已对这些事的评价等等。他准备通过这些活生生翔实的素材,来论证在初级阶段人口流动的合理性,千百万民工们在市场经济建设中所发挥的巨大作用。他对民工潮一向抱着赞颂积极态度,充分肯定民工们在未名市崛起中所建立不可磨灭的功勋,并对他们的命运和生活倾注着无限热情,表现极大关注。然而,通过自已的亲身实践和体验,从春花、芝香和林雅丽等三人身上,发现了许多问题,却改变了对他们一味颂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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