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
您当前的位置 : 永嘉网   ->   文化楠溪   ->   楠溪文苑   ->   作品欣赏   ->  正文
圆月:第四章
来源: 发布时间:2010-02-22 11:21:19 作者: 字体:
 夏蕙莲的身体开始蠕动了,林惠人终于看见她那张裹着纱布的头露出的黑溜溜眼睛,他禁不住眼泪潸潸掉下,心房高兴得突突跳。

  夏蕙莲也好象从梦幻中走出来似的,渐渐地意识到自已发生什么事,她眼眶溢出热泪。林惠人掏出手帕轻轻揩掉她的泪水,她望着站在丈夫身后罗医生那张白皙和蔼可亲的脸,绽开笑。林惠人弯下腰凑近她的脸亲昵地对她说。“您会好的,一定会好,还会说话。”罗医生这样劝慰着她,将她那只露在外边的手,轻轻放进被窝里。他离开病房,伸出热情的手同林惠人紧紧相握,表示对他祝贺,也好象祝贺自已手术的成功。

  著名社会学家林惠人的妻子因脑溢血深夜昏倒在街路,被一个过路的打工妹营救的消息,经新闻媒体的传播,在未名市闹得沸沸扬扬。林惠人的朋友、亲属、同事以及少艺校师生们络绎不绝来医院探望、抚慰,最后,还惊动了市府,市长施福民的秘书还来电,代表市长向他表示慰问。其他几家报纸、电台新闻部门记者,继续到近郊医院采访,了解夏蕙莲获救的经过,寻找那个不留名的打工妹,他们问夏蕙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夏蕙莲直摇头,她还模模糊糊记得:那天夜里她接到少艺校打来的急电,说校外几个歹徒闯进女生寝室寻事,她一听骨碌起来,穿上衣服急急忙忙赶去,至于在街上怎样昏倒,被谁营救,又怎样被送到这里抢救,这些经过却了无所知。罗医生和姜大夫都当事人。罗医生深情地回忆并描摩说,那个女人下巴长着颗黑痣,拎着个景泰兰花包袱,衣服很单薄,套着一件旧军大衣,洁白的脸上还有一抹伤痕,不知是怎样搞破的。她十分漂亮,举止娴雅,逗人喜爱,她好像有什么紧要的事在身,将那个昏迷不醒的女病人送进医院就急着要离开。罗医生还为那个女子抱不平,谁料她好心没好报,在医院里,她反添了许多麻烦,挂号时受人奚落,甚至被个别人怀疑为这个女人一定做了坏事,否则不会急急忙忙离开……

  这个女人的留下的一个个悬念,百思不得其解,经媒体传播,在未名市引起广泛谈论,她的神秘行动,引起各种不同的猜测……

  林惠人听了这个叫丁娟娟女人的事迹和在近郊医院里的种种磨难感慨不已,他很想找到她这个救命恩人,可在未名市打工、当保姆至少有几十万,在人海茫茫中怎能找到呀?

  夏蕙莲病逐渐好转,紧蹙的眉头也开始舒展了,过了一个月从重病号区转到普通病房。

  林家经济并不富裕,但瞧瞧小女儿莉莉长时间厮守在病房,耽误上课也不是办法。最后,林惠人终于接受姜医生、罗医生和亲友们劝告,第一次雇了个保姆,名叫王春花。

  这王春花是毛遂自荐找上门。她是附近山里人,三十七、八光景年令,肥头大耳,浓黑眉毛,厚厚的嘴唇撅着,能挂个吊桶,眼睛滴溜溜转,好象会讲话。她很肥却穿着紧身兰底红格子上衣,腆着个大肚子,走起路来两个硕大的乳房一抖一抖,让人一眼看出是个农家出身会干粗活儿的厚道妇人家。“我力气很大,啥事都会干,雇用我吧!”她上门就这么说,一点也不陌生。林惠人挡挡眼镜架,打量她的身材,笑着说:“嗯,进来,会干事就好。”并向她点头微笑。她手提一个蛇皮袋子的行李,大模大样走进病房里来,将行李一扔,塞进夏蕙莲睡的床底,碰翻一个瓶子,弄出很大的声音。“轻点!”林惠人友好地说。“我知道,轻点!”她却高声回答。林惠人瞧瞧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钱大爷被惊醒,压低嗓门重复一句:“轻点!”守护在大爷床边的那个珠光宝气的娇艳女人,见到她这副模样,“噗嗤!”地笑了,她倒觉得这个保姆长得有意思。林惠人打了手势叫她先歇息歇息,可这王春花瞧病房地面很脏,拿起拖把就打扫起来,忙完扫地,又拿起抹桌布将病床、几儿、凳子揩得干净明亮,随后又看看掠在塑料绳子上那条白毛巾很脏,拿着走进盥洗室里,拧开自来水笼头哗啦啦冲洗起来。林惠人站在一旁满意地微笑。嘀咕:这个女人干起事来脚手倒很伶俐,一点不笨!来了这个保姆,他倒闲着没事了,于是从皮包里拿出从北京带来那大叠社会学研讨资料,坐在阳台上翻阅。王春花忙完了事,看了一眼睡得昏昏沉沉夏蕙莲,便走到门边盯着林惠人的脸,似乎对他发生了兴趣,进而她还端了张凳子坐在他面前。“你也有文化,读过书么?”林惠人抬起头笑着问。“嘿嘿,斗大的字也不识一箩筐。”她先笑着回答,接之脸色一沉,便说:“只怪我命苦,不象你们有知识的人那般幸福、惬意。”林惠人听了不在意,怕耽误时间,急忙躲开她的眼睛,低头管自看资料。可她不分场合,竟然在那里自语:“我那个千刀万剐的陈世美,同人家相好了,不要我了。”林惠人惊愕地望着她的那张大脸,问:“是么?”她的神色没有显出的痛苦,却笑了笑……

  “怎么!怎么?!”她的故事引了坐在钱大爷床头那个娇艳的女人的注意,她过来问。王春花见她打断她同林惠人谈话,着实有点儿不满,但觉得她在关心着自已的事,又舒开浓黑的眉毛,好像一个说书人在说书场拥有许多听众似的,更神彩奕奕继续讲起她的故事。故事大意是:她夫妻俩到河南开店,身边还带着一个非常聪明的男孩子,住在一个农户人家。一天清晨,她的孩子背书包上学,忽然从路边窜出一条疯狗,咬了一口他的左腿一口,吓得他呼天喊地,惊动村里人围观。她在屋里闻声急忙出来,见状背起儿子往诊所里跑,让医生扎了针敷上药,回来稍稍好了几天,可到了第四天,小孩浑身惊悸,嘴唇发青,口吐白沫。医生问她的孩子被那条狗咬伤?她才说是村头那条很凶花白的狗。医生一听身体凉了半载,没有说下去,只是失望地摇摇头,并叫她和丈夫赶快抱孩子到大医院。

  她讲到这里没有流泪,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这事毕竟已有一年半载了,只有念念不忘而已。“我的可怜孩子多乖,多聪明,那天高烧未退,他钻在我怀里,见我流泪,还是那么懂事反来劝慰着我:“妈妈,别难过,我会好的,会好的,可过了两天——”,她讲到这里便哽咽了……

  那个娇艳的女人对此并不过瘾,仍催着:“后来,你老公对你怎样呢?”春花见她问起随即升起一股无名火,愤然说:“我的那个没心肝的,不到几天就同河南一个女人相好了。那个妖精不是好东西,瞧我老公赚了几个钱,早就生心了,两人眉来眼去——”那女人见春花没说下去,又抓住她的话茬戏弄地追问:“他俩干过那种事嘛?”春花愤愤地说:“那个妖精就住在我家隔壁,只隔一层薄薄的芦苇泥巴糊的墙,他俩在大白天时时光着身子抱在一起干那下流的事,还经常被我看到。”那娇艳的女人眼睛顿时闪着淫荡的神光:“啊呀,你真笨,为啥也不去找个相好的,以牙还牙嘛,气死他!”坐在阳台的林惠人咳嗽一声,打断她们的交谈。他看书虽然很入神,可他的耳朵还时时钻进她俩这种粗俗下流的议论,一听到那个娇艳的女人对自已保姆的戏弄,好象也是对他的不敬。谁料这时春花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挡着那个娇艳的女人的面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要是我能嫁给像这位先生好的人,那就好了。你瞧他对师妈如此体贴入微,可我享受不到师妈这样的福气哩……”

  “去去去,去你的吧!”林惠人这时不客气了,他听到她这等肉麻的话,顿时脸颊发烫,刹那间红到耳根。他后悔自已没有眼力,怎么雇来这个粗俗的东西。

  春花碰了钉,好几天没说话,只是埋头干着活儿。

  缠着春花说开心的那个妖精是钱大爷的小女儿,名叫钱妞妞。钱大爷有九个女儿,比天上七仙女还多两个。只有他的大女儿说话有点文气,从她穿的那身朴素衣着可看出是个有修养的女人,大概是个吃公饭的。其他八个,有的烫着金丝头发模仿洋女人,也有的紧裹着一身拖地的旗袍撅着屁股仿古的,还有两颊搽胭脂穿着身红绿衣服戴着手镯耳环俗里俗气的,等等。总之服饰体态身段性格各异,不过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她们很得意神气,一到晚间,她们就凑在一起象群鸭子,嘻嘻哈哈,谈天说地没个完。而坐在钱大爷身边那个肥胖富态的老女人,看来是钱大爷的老伴,也喜欢插科打诨,不时插上几句,逗得女儿们笑,她一点也不怕这样大声喧哗会打扰病入膏肓老伴的安宁,也不顾忌医院里的制度约束。林惠人坐在一旁冷静仔细观察,她们大概是夸自家有钱有势吧。果然如此,站在旁边一个人对他低声耳语,说那个患病的老人,早年是海滨区南一村大队书记,也是本市首富房钱某人的房份叔叔。他靠钱某手中那颗印子,这些年来出卖村里土地红火,市府里有他的人,这个医院也是他村里的地盘,院长瞧他家势头大,对他的家属也是仰面相看。医生和护士见他的女儿们在病房里如此喧哗,只是皱皱眉头走开。一个护士看到她们在大声喧哗,实在忍不住,只好劝说:“小声点,大爷病重,需要静养。”那个钱妞妞却回答:“我爹,平日就喜欢我们姊妹吵吵闹闹,这是他老人家的福气,清静反烦着呢。”那护士看到这个妖里妖气的女人说这种无知的话,只是摇摇头走开……

  钱大爷确是一个大红人。他住了院来看望的人很多,大多是原南一村里的村民,不过他们大多是靠出卖土地或做房地产生意,都变阔啦,个个西装革履,成为白领人物。只是那一张张紫铜色的脸膛,粗声粗气的说话声,还有手指套着金光闪铄的戒子,仍可辨别出他们的昔日身份。

  “妞妞,你爹爹住在这里可以么?要不,我叫林院长让你们住进外宾病房。”

  忽然,从病房门口有人问话。一个涂嘴唇膏,尖尖的下巴,烫着金丝卷发,穿着件白大褂的女人过来问,眼睛溜溜望着同房夏蕙莲睡的铺子,和坐在床边看书的林惠人。

  “不用,不用。”

  “那里有空调,电话,浴室,红木家具,用的东西一应俱全。”

  “太麻烦您啦,还是这里好,上下楼方便。”

  “那好吧。”她走进病房,站在夏蕙莲床边,又关切地问林惠人:“你的夫人好些嘛?”

  “嗯,好些——”林惠人笑着答。

  “您不认识我,可我知道您的大名,听说您还是市长的同乡朋友,是么?”

  林惠人地惊讶地望着她,她又说:

  “那天早晨您夫人进医院时,还是我先给她挂号,让她住下,要不是这样生命可有危险。”

  ……

  她是谁?林惠人脑里打出一个硕大的问号,心想:莫非她就是姜医生指的挂号室里那个女人?!他想同她搭讪,可她见他一时无反应,不声不响走了。

  “她是谁?”

  “院长的大红人!”

  钱妞妞见林惠人问,响亮地回答。她还向他讲了她的许多事,别瞧她是个农村进医院来的,可她的四亲六眷都是这个城市吃着劲顶呱呱的人物,她未读过什么专业学校,在挂号室里开开票,可院长也敬她三分,许多事都听从她的。

  “失礼!失礼!表公住院多天了,我来迟了。”

  忽然,外边闪进一个人,他提着一网兜的礼品,并迭连道歉似的。

  钱妞妞却对此人却连理也不理,让他站在那里。她抬着双腿照镜子,好象让这种人来看望有失自家的身份。这时,钱大爷的老伴正进来,见妞妞对客人如此怠慢,白了她一眼,赶忙搬过凳来给那个人坐下。

  “谢谢,姑婆,唉,表公的病,早晨才知道,真的今天早晨才知道,要不,我早会来看他。”这个人毕恭毕敬站在那里,好象在作检讨。

  “不打紧,不打紧,薛贵,如今你在哪里干事?”钱老太太关切地问。

  “还是在钱老板公司。”

  “好,好,只要努力做事,人要学得规矩点,在那里呆下去,再找一门亲事,可享受一辈子清福。”

  “姑婆说得好,说得好,我只怕自已会出差错。常言道,‘端人饭碗,听人经管’,担心迟早会丢掉这个差使。”

  他说话声音很细,好象心里怀着什么诡秘,贼溜溜的眼睛瞥一下在旁看书的林惠人那张严肃的脸,吞下已到嘴边的话。

  林惠人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望了钱家这个亲戚:伛佝细长的身躯,三角形尖尖的头,那对小眼睛忽闪忽闪,一眼就看穿他不是个正路人。林惠人又低下头看书,可两只耳朵竖起来听他们谈话。

  “你在钱家究竟干啥事?来医院还有别的事么?瞧你的气色很不好。”

  “没啥事,没啥事,我特地来看表公。”他连忙解释,又望了眼林惠人,故意高声说:“象我这种大老粗,还有什么好差使轮到你呀。最近,钱家公司走失一个女人,钱老板要兴师问我的罪。”

  林惠人抬起头,惊讶了。

  “怎么,怎么,有这样的事?”钱妞妞一听,突然对他热乎起来。

  “那打工妹偏是我看管的,半夜走失的。”薛贵的眼睛贼溜溜又瞅了林惠人一眼,故意压低嗓门好象只说给钱妞妞和钱老太太听似的。

  “有这样的事么?”林惠人忍不住问。他放下手中的书,不禁心里打起鼓来。

  “那还有假!你就是林先生?”

  “怎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林惠人愕然,好象遇上了鬼。

  “哈哈,躺在你那张床就是你的夫人是嘛,你夫人出事报纸满天飞,谁个不知道你的大名。不过救你夫人那个过路女人是个好心女人。”薛贵好象对林先生很敬重似的,他的贼溜溜的眼睛在林惠人脸上打转,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哪个钱家?”林惠人摆起脸孔问。

  “这……”薛贵不回答,却把话岔开:“我说事情很巧合,钱家那天夜里走失了女人,也是你夫人出事的那天。”

  钱妞妞佩服他的乖巧,她到这里陪爹爹住了好多日子,还不知道这位先生的夫人还有那么一段新闻,倒是他先了解。

  她逗着他:“怎么?你在公司里当起妇女主任,那个打工妹半夜出走,是你欺侮了她么?”

  “不不不,表姑,别开玩笑。”

  ……

  林惠人听了这个不速之客的一番话后,在眼前又腾起了一团迷雾,更为那个女人悬着一颗心。

更多>新闻中心

更多>专题发布

更多>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