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宏图

日前，永嘉乱弹剧团在楠溪江岩头镇丽水街琴山戏院演出《双贵图》。

温州乱弹《双贵图》，据清无名氏传奇《双富贵》改编，演蓝琼林偕其弟蓝琼秀从军后，其妻王氏及女儿桂英受后母苏氏百般虐待，幸赖后母之子蓝奇子的暗中照顾才得以存活。后兄弟俩双双立功，分别封为“安南王”与“定国侯”，蓝奇子也封为“三王爷”，一家团圆。此剧与《白鹤图》《节孝图》并称“三图”，成为温州乱弹班常演剧目，婺剧、黄梅戏等均有移植演出。

本剧的最大特点是巧妙地移植南戏《琵琶记》“剪发卖发”、《白兔记》“磨麦挑水”、《单衣记》“代挑代织”三个典型关目，依次融入本剧，且收到不留斧痕的效果，因而被称为传承南戏的“活化石”。

剪发卖发与《琵琶记》

“剪发卖发”出自高则诚《琵琶记》第24出，演蔡伯喈上京赴考，其妻赵五娘在家抚养双亲。时逢荒年，民不聊生，她刚理毕婆婆的丧事，又遇公公亡过，婆婆的送终之用全靠张大公周济，公公的丧葬难再去求张大公，于是在衣衫、首饰均典尽的情况下，只好剪下自己的青丝细发拿到街上去卖。曲文如下：

（旦上唱）【金珑璁】饥荒先自窘，那堪连丧双亲，身独自怎支分？衣衫都典尽，首饰并没分文，无计策剪香云。(又唱)【香罗带】一从鸾凤分，谁梳鬓云？妆台不临生暗尘，那更钗梳首饰典无存也，头发，是我耽搁你，度青春，如今又剪你，资送老亲。剪发伤情也，只怨着结发的薄幸人。

本关目移植到《双贵图》之后，演蓝琼林因家业凋零，又逢饥荒，无计供养爹娘，只得与琼秀商量，琼秀建议，问嫂嫂王氏可有典当的东西没有？王氏有感于《琵琶记》赵五娘的贤惠，毅然剪发卖发，以资供养公婆。曲文如下：

(琼林白)娘子，年成饥荒，爹娘缺少供养，娘子可有钗环首饰拿去典当银子安家？(王氏白)钗环首饰卖尽，我到里面寻寻看。(下，剪发介，上)相公，这里只有青丝，给你拿去典当银子安家。(琼林白)你青丝哪里来的？(王氏白)妻子头上剪下来的。

(琼林唱【紧板】) 啊呀妻呀！昔日有个赵五娘， 剪下青丝奉高堂。(王氏接唱) 家道贫穷可奈何，剪断青丝奉高堂。(琼秀上唱【紧板】)啊呀嫂嫂呀！昔日赵氏五娘好，你比五娘好几分。

由于故事背景相同，都发生在饥荒年头；故事情节相近，均为媳妇为供养双亲而剪发卖发，故移植之后，顺理成章，不觉生硬。

磨麦挑水与《白兔记》

“磨麦挑水”出自南戏《白兔记》第16出与19出。演刘知远被迫从军后，妻子李三娘的哥哥李洪一夫妇强迫她改嫁，因不肯改嫁，就强迫她每天挑水三百担，夜夜磨麦到天亮，连怀孕也不顾，只好在磨房产子，企图害死她以夺取家产。曲文如下：

【尾声】(旦)哥哥嫂嫂没前程，苦逼奴家再嫁人。日间挑水三百担，夜间挨磨到天明。(旦下净丑吊场)老婆，叵奈贱人执性不肯，情愿挑水挨磨，我如今使人计策，做一双水桶，两个尖的橄榄样，教歇又歇不得，一肩直挑在厨下去，你便管她挨磨。

本关目用入《双贵图》之后，演蓝琼林从军后，其妻王氏、女桂英受到后母苏氏百般折磨。首先，强迫王氏磨麦，明明只有三斗麦子非要她磨出九斗粉不可。曲文如下：

(苏氏上)老身苏氏，今日叫王氏出来，叫她到磨房磨麦，她若不去，拷打一顿。王氏哪里？(王氏上)奴夫去投军，日夜心不安。拜见婆婆，出来何事？(苏氏)罢了！这里有麦子，命你到磨房磨麦！(王氏)磨麦三叔会磨，等他回来就是。(苏氏)你且上来，啊呀贱人啊！(唱【紧板】)老娘说话你不听，手提家法打死你，打死贱人一命亡。(王氏接唱)婆婆不必来打骂，磨房磨麦我承当。(苏氏)起来！不打你，麦子在此，你带去。(王氏)多少麦子？(苏代)三斗，命你磨出九斗粉来！(王氏)啊！三斗麦子磨九斗粉是怎样磨法？(唱【紧板】)可恨婆婆心肠毒，(转【二汉】)逼我磨麦磨房中。奴好比李三娘一样苦，但不和何日得安然。

接着，又强迫桂英挑水，也学《白兔记》李洪一，把水桶做成橄榄型尖底，令其“五里之内勿歇下来”。曲文如下：

(苏氏)到溪边挑水!(桂英)我挑不动，三叔会挑。(苏氏)你且上来!(唱【紧板】)小贱说话理不通，母女说话一样同。手提家法打死你，打死小贱命难容。(桂英接唱)婆婆不必来打骂，溪边挑水我承当。(苏氏)起来！贱骨头，不打你就不去！(拖桶上，两头尖的水桶)挑来！(桂英)这桶为何尖底呢？(苏氏)此桶有名堂，名长生桶，十里之外挑水，五里之内勿歇下来。

代挑代织（磨）与《芦花记》

“代挑代织”出自高则诚的南戏《闵子骞单衣记》的改本《芦花絮》(又名《芦花记》)第10、11出，演闵损(闵子骞)之妻莫氏受继母张氏的虐待，强迫她“日里挑水一百挑，晚上织麻到天明”，否则要挖出她的眼珠，幸亏继母所生的闵怀与其妻颜氏夫妇及闵权的袒护并代为挑水织麻，才得以免灾。曲文如下：

(莫氏上)婶婶，我这种日子如何过得？(颜氏)不妨的，我瞒过婆婆，织麻、汲水，均由我来代替。(莫氏)婆婆晓得又要来打我的，我自己挑好。(颜氏)我力气比你好，我来挑。……(莫氏)婶婶到来何事？(颜氏)帮你织麻，你去安歇一下。(莫氏)婆婆恐怕要来打的。(颜氏)婆婆睡去，不会来的。(莫氏)你有一片真心帮我，感恩非小，我不休息，将麻织起便了。

本关目用入《双贵图》后，变成“代挑代磨”，演蓝琼林从军后，苏氏强迫王氏挑水磨麦。而继母所生的蓝奇子却学《芦花记》颜氏与闵权，代替莫氏挑水与磨麦，以宣扬孝悌与仁爱。“代挑”的曲文如下：

(蓝奇子上唱【紧板】)用目抬头来观看，溪边啼哭为何人？喂!谁在此啼哭？(桂英)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叔。(蓝奇子)桂英啊！你眼泪哪里来？(桂英)啊！三叔呀！(唱【紧板】)婆婆在家来打骂，逼我挑水果然真。(蓝奇子接唱)听她言来好悲伤，阿娘做事太毒心。挑水我会挑!我替你挑！(见桶)啊！水桶怎样尖底的？(桂英)这叫长生桶，盛水有名堂。(蓝奇子)什么名堂？(桂英)十里之外挑水，五里之内勿歇下来。

“代磨”的典文如下：(王氏)婆婆逼我磨麦。(蓝奇子)嫂嫂，磨了多少麦？(王氏)磨了大半。(蓝奇子)我替你磨。(王氏)有劳大叔!(唱乱弹)多蒙三叔来帮忙，不知何日报你恩！(蓝奇子)昔日有个李三娘，磨房磨麦苦悲伤。(转【紧板】)都是娘亲毒心肠，逼我嫂嫂受苦难。

总之，南戏传千年而不灭，除靠自身世袭传承外，还得借助高腔、昆腔、乱弹等传统剧种的移植或改编，无论全本或片断，其功均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