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颐

　　“风雅”二字，很配“宋”这个朝代。有了“风雅”做信物，便有了闲情偷一叶扁舟，在静夜里与宋人幽会，烟波浩渺一水间，不至于月迷津渡。

　　梁志宾一定也如此感受，他说：“两宋的繁华犹如逝远的迷梦。”于是，这位85后的广东文史作家，翻遍故纸，提笔研墨，再书一段繁华，便成了它——《风雅宋：宋朝生活图志》。梁志宾无意于战争权谋、朝廷倾轧、改革变法，他关注的是生活本身，在稗官野史、诗词笔记乃至于古老戏文中寻思宋朝的百味人生，或在流传的杯盘俎豆中咂摸宋人的寻常日子。他将全书分成梦华、百事、闲乐、红颜、婚育五大主题，向读者娓娓说道宋人衣食住行各方面的生活细节。

　　人间有味是清欢。踏进开封府的地界，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少不得耳闻堂倌的唱喏、食客的喧杂。你可以从城东逛到城西、细味山海奇珍；也可以从城北走到城南，品尽新丰美酒。然而最好吃的却是太学馒头。宋神宗先前总是担心太学食堂伙食不佳，有悖于本朝“崇文养士”的宗旨，待得尝过太学馒头，龙颜大悦：“朕以此养士，可无愧矣。”——想起我读书时学校的伙食，真真羡慕嫉妒恨！

　　风月无边说男女。李清照朱淑真固然惊才绝艳，李师师轻歌曼舞是别样的风情，宋嫂素手煮羹何尝不是玲珑的女儿心？我们常说唐女豪放，而今于梁志宾笔下见识一番宋女的大方。看官家小姐雀屏选婿，听歌姬官妓谈诗论词。宋女不如唐女洒脱，但多了一份婉约柔情，她们的大方是骨子里对自在生活的追求。宋朝男子好聚会、好饮酒、好出游、好狎妓、好纳妾，然而读《风雅宋》，并无感觉他们猥琐鄙陋，皆因他们色而不淫，风流而不下流。所以有苏东坡和朝云，有晏几道和莫愁，有柳永和烟花女，这些故事他朝或有，最多就在宋朝。

　　市井人情道民俗。挂画引客，宋朝广告如此文雅；满城风雨，原来宋朝房奴也不好当；吟叫百端，听宋朝的叫卖声；夏虫言冰，宋人也爱吃冷饮；暮鼓晨钟报漏迟，祝融之战火政多；玉燕金钗束高髻，白马青衫花簪头；酒楼茶坊，勾栏戏院，夜宴歌舞，胜日寻芳……《风雅宋》，可媲美文字版《清明上河图》，展卷阅览两宋市民生活。尤其是说“婚育”一节，一一详述婚恋仪式、婚后生活、育儿习俗、童稚游戏，对于研究宋朝社会生活史，可算是有用的参照。

　　闲情雅趣最难得。“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这是宋人生活的常态。雅聚、郊游、斗茶、斗草、蹴鞠、乞猫……宋人活跃在他们制造的浮生如梦，在当时当地确乎醉生梦死辜负了社稷江山辜负了黎民百姓，如今隔了时光看去，在繁忙的我们的当下，单只这“闲”字便勾起惆怅与向往。苏轼在《记承天寺夜游》中说“何夜无月，何处无松柏”，我们的问题在于“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宋人的闲，我们如今能得几分？

　　在《风雅宋》这部书里，梁志宾用他端庄不失细腻、严谨兼具亲切的笔致，深入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勾勒出旧时汴京、昔日临安的市井风情、宫闱奢华、男欢女爱。透过这一个个场景，将一桩桩泛黄的少有人知的故旧小事，赋予了重返当时的生命力。陡然间，这些前朝旧事便具有了几分风雅情趣，具有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魅力。这些貌似寻常的小闲事所要表达的内涵，延续着中国古代文化的血脉，像老檀木箱中暗藏的缕缕幽香，又像清晨草尖脆生生跌落的光阴，待你踏过千秋百载，你也想要重寻。

　　风雅，是两宋文化的精粹。故纸浮出旧京梦，梦里回到了宋朝，风声已经远去，而我们尚可为自己保留一份雅致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