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孟达

　　曾经，她们就像一个个婉约的少女，养在深闺人未识，安卧在楠溪江畔不惹眼的角落里，那么的娴静、恬美，又不事张扬。岁月从她们身上流过，愈久远愈见风致；阳光照拂着她们，历经千年而依然如昨。

　　她们就是永嘉古村。

　　永嘉拥有着220多座历尽沧桑的村庄，它们就像一方方拙朴的印石，又像一幅幅藏巧的国画，星罗棋布，镶嵌在楠溪江流域，与青山绿水翠竹丛林，共同组成了美不胜收的楠溪风光。

　　我打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些村庄。

　　十八年前，我负笈瓯江畔，同学带我访楠溪古民居。我原以为，就几座老房子没啥看头，可当我游完苍坡和芙蓉两个古村之后，不禁喟然叹道：“古老的村庄，原来竟可以这般美好！”十七年后，我走过了许多地方，也见识了国内众多著名的古村与古镇，而当我重访楠溪江畔的古村落时，再次感叹：“谁说熟悉的地方无风景？最美的，其实就在身边！”

　　然而，每次去寻访永嘉的古村时，惜乎总是来去匆匆，从未及细品古村之美，更无缘深味古村之韵。直到有一天，陈智峰兄赠我一本由他主编的《永嘉古村》，才算是弥补了这种遗憾。

　　智峰兄出生成长于楠溪江畔最有代表性的古村落之一——芙蓉村，自号为“愚山”。他的号，就是他谦逊的写照。其实他就像芙蓉村后三座高耸的芙蓉峰一样，充满智者之光。楠溪江的山水滋养了他的灵性，而家乡芙蓉古村则以它的厚重培育了他的底蕴，因此，由他主编的《永嘉古村》，极生动地向世人展现出楠溪江流域的民居之韵和风物之美。

　　永嘉古村落有着极为悠久的历史，苍坡、枫林、周宅等村初建于五代时期，而芙蓉、茗岙与下周园村更始建于晚唐，建于南北宋的则不计其数。久远的历史留下雄浑的积淀，形成当地耕读传家的文化传统。民间自办的书院遍地开花，“读可荣身，耕以致富”，“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族训世代相承，村落里的居民“白天种地，夜读诗书”，过着半耕半读的生活。尚文之风造就大批人才，几乎每个村庄每个时代都能在科举中取得辉煌成绩，“一门三代六进士”、“一堂四世十八生员”的景象比比皆是，文人雅士层出不穷，永嘉地方深厚的文化底蕴由此奠定。《永嘉古村》一书，对这种以耕读文化为主的村落人文色彩，尤其关注，用笔颇深。《永嘉古村》中的十大古村，每个古村，编者都把村落的“人文”作为写作重点之一。譬如，在“枫林村”一章中就写到了“人文：诗书之风，礼仪之风，溢于闾里”，为我们介绍了南宋刘愈在枫林钟山南麓朱山头设法慧书院的历史，刘愈的学生薛季宣、叶适等日后均成了知名学者。而在“芙蓉村”一章则写到了“人文：十八金带”，该村仅南宋一朝在京任职者就有18人，世称“十八金带”。永嘉古村历来重视文化教育，由此可见一斑。

　　“腹有读书气自华”，鼎盛的文风使村民携文以重，就连他们的建筑里都流淌着浓郁的文化血液。在永嘉，错落有致的古村拥有整体的和谐美，她们共同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江南建筑风格，成为我国最具代表性的四大民居之一，被誉为“中国乡土文化史书库”。然而，几乎每一座古村又都有着自身特殊的韵味。《永嘉古村》一书对古村中的建筑文化也是着力介绍的。“新星带月”布局的枫林村，“七星八斗”规划的芙蓉村，拥有“文房四宝”的苍坡村，以及以水利设施来规划布局的岩头村，等等，无不闪耀着先人建造居所时焕发出的智慧之光。

　　永嘉古村就像岁月长河中的一处湾流，沉静而持重，美丽而淡然。“安详的溪口村仿佛呆在静好的岁月里再也没有挪过身，一景一物皆留有过往时光的印痕。黑暗的居所中，家什还是20世纪初的模样，古老的对联、剥落的木雕和上世纪港台明星的画像杂存一屋。深宅大院中，整齐码放的柴禾堆下，时有鸡鸭相逐，犬狗相吠。老人们坐在狭窄的巷弄里，沐浴着温煦的夕阳，摇着泛黄的旧蒲扇，安享着人生。日近黄昏，暮归的村人担着农具，赶着耕牛，慢条斯理地走在古老的村道上，遇到熟稔的邻人，便放下牵牛的绳子，攀谈闲聊，任耕牛随处乱走。”在编者笔下，古村里绝美的风土人情就像一幅隽永的水墨画，定格在时空之轴上。

　　佳美自有慧眼识。宋代大儒朱熹早就为蓬溪村所倾倒：“观鱼胜濠上，把钓超渭阳。严子如来此，定忘富春江。”现代文学名家汪曾祺也在苍坡村流连忘返：“村古民朴，天然不俗。秀外慧中，渔樵耕读。”当代画家夏蕙瑛更被“望兄亭”和“送弟阁”所感动：“欲寻桃源路，携秋楠溪行。村同古柏古，人比清水清。弟望送弟阁，兄送望兄亭。谁又点灯去，远山明月生。”

　　如今，楠溪江畔的这些古村落，已经越来越多地进入国人的视野。“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中国景观村落”、“中国传统村落”、“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等金名片，已昭示着秀外慧中的她们无法再紧锁深闺之中了。在这样的背景下，《永嘉古村》一书，用飘逸的文字和精美的图片把自己的家乡呈献在世人面前，确乎是可喜之事。

　　许多专家学者，都曾关注过永嘉的古村，并出版过许多专著，但他们的立意点往往建立在建筑美学或宗族文化之上。而《永嘉古村》一书，则是以“历史”、“建筑”、“人文”、“古迹”、“人物”为专题来撰写，因而它的可读性和全面性，都是与众不同的，相信每位读者读后，都会像我一样，收获良多。